天驭五年六月初九日突发地震。
地裂自应天门御街始,绵延数里,裂深足有半人之巨。
奇就奇在本次地震除御街一线,别处并无丝毫损毁,这样百年未见之奇景难免引人遐想。
“天罚,这一定是天罚!”
“你说天怒人怨总要有个由头吧,当今自继位并无任何失德之举,你倒是说说老天爷这是发的什么怒?”
“那诸位可有人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日子?”
“不就是初十,还能是什么天大的好日子?”
“哦,对了,我记得明天好像是陛下那位新宠册封的吉日。”
“那你们可晓得这位新贵是个什么来历?”
“听说好像是姓裴的。”
“正是呢,传说这裴家原本是先皇时候铁板钉钉的罪臣,奈何裴家这位郎君功夫了得,生生哄得陛下不惜推翻先帝之定论,这样忤逆不孝,老天爷不发怒才怪。”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你们说这陛下也是,你喜欢个罪臣也就喜欢了,自己养在身边,为奴为婢也好,伺候枕席也罢,干什么非要许他尊位,还要大张旗鼓摆到族谱宗庙膈应先人,这又何必。”
“所以才说这个人功夫了得啊,古往今来多少妖孽不就是这样,迷得君王神魂颠倒。”
“这样的妖孽合该一棒子打死,留在御前终究后患无穷!”
彼时百姓口中这妖孽,正在流觞殿中喝着茶,听着雍侯带来的噩耗,心中窃喜。
“也就是说册封这事儿因为地震的缘故要被延后了?”
“是。”
“具体会被延后多久呢?”
“这就要看司天台观星的结果了。”
“观星?”
“只是按惯例看看,流觞君勿须忧心。”
“如果天象说我不详,会怎样?”
“还请流觞君慎言,这种话万不能从你自己嘴里说出来。”
“怎么,会死?”
“我可什么都没说,也许过几天就没事了,你别瞎想。”
“好,我不多想,陈大人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他最在乎的就是他这个兄长,怎么能好得了,可我更担心的是现在的陈家。”
“陈家?”
“江州陈氏,可以说是一个大族,却称不上是个望族,陈氏一门能在战乱中团结一致,举合族之力谋生,族中有善经商者,广积财富,善治家者,颇有声望。”
“可即便是这样的余庆之家,也终究受商贾身份所限,直至陛下登基之初,恰逢大旱,陈氏倾尽家私赈济有功,得陛下厚赏,并下旨赐婚陈氏长房长孙,择了当年三月迎其入宫。”
“长房长孙?可我看陈大人年纪不大啊?”
“圣旨上要迎的是陈安。”
“那为什么最后入宫的是陈以?”
“是陈安亲自上书陛下,说是自己突染恶疾,还极力推荐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幼弟。”
“这样看来他大哥眼光不错,陈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陈家最大的依靠,可这样的背景下,卢隽怎么敢随便弄死陈安?”
“准确来说害死陈安的不是卢隽,而是毒药。”
“中毒?谁下的?”
“陈家人。”
“为什么?”
“这世上就是有种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为了争家产?”
“那你猜陛下最后的赏赐为什么是婚姻?”
“我明白了,是为了抬高陈氏身份,借着皇亲光大陈氏门楣。”
“没错,陈以能有今天,他这位大哥要占一半的功劳,自陈以入宫,陈氏一门入仕者共有六人,其中也有二三子弟很得陛下赏识,如此盛景原不是陈家一介商贾可以企及的。”
“陈家以商入仕,除了陈以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缘故,还有上下多少打点,都是他这大哥拖着一副残躯一力支撑。”
“那陈安死了,陈大人的处境会否变得艰难?”
“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陈安算是他们这一辈中最有生意头脑的人,他亲手培植的势力自然要为他唯一的兄弟所用。”
“可陈家那些坏家伙能善罢甘休?”
“钱,终究拧不过权,否则当初陈家二房也不会对陈安下此毒手。”
“这样说来还真是成也家族败也家族啊,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各干各的。”
“听流觞君这语气大概觉得是陈家二房占了长房的便宜?”
“难道不是?”
“恰恰相反,陈家发迹于先承天帝时期,那时战乱,陈家好几房人只能勉励糊口,这时候是陈家二房开辟了一条隐秘的商路,于是陈家长房大老爷,也就是陈以的祖父决定合族筹款以供陈家二房经商。”
最初二房老爷对他这位长兄充满了感激与敬服,所以早年家中大小悉听长房调遣。
“可是日久年深在经商这方面并无多大建树的长房却添居族长之位,二房子弟自然心生怨怼。”
“偏偏陛下当初看重陈家长房的影响力,下旨纳了陈安。”
“二房不忿自己挣来的钱财就这样替长房做了嫁衣,于是放手一搏,谁知陈安命大,昏迷了三天三夜还是醒了过来。”
“所谓家族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房这么干委实有点不明智啊。”
“这或许就是商贾唯利是图的本色吧。”
“那之后二房被如何处置了?”
“处置?族中知道内情的人甚至都不超过五个,最后也只是对外宣称突发恶疾,还能有什么处置呢?”
“因为钱?”
“对,二房把握着陈氏经济命脉,而陈家的仕途需要大笔的资金作为支撑,这些钱的去处甚至包含国库。”
“难道真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就在陈以入宫的第三年,陈家二房老爷就突发恶疾死了,没过两个月二房三个掌事的男丁也相继横尸街头,在报仇这件事上陈安可是一点都没手软。”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强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被卢隽抓住?”
“还不是因为一个情字。”
“姓卢的不会真这么无耻,绑架女人拿来要挟吧?”
“女人又如何,陈以这位大嫂,实在也是个顶天立地响当当的人物。”
妈呀,裴极浑忘了这是女子都能当皇帝的朝代啊,出个什么女英雄女豪杰有什么稀奇。
但听谢襄这样称赞一个女人,他还是十分好奇的问:“那我倒是想听听这是怎样一个巾帼英雄了。”
“与其说陈夫人是英雄,不如说是才女,钱财人才兼而有之那种。”
“难道是个大富之家出来的大小姐?”
“陈夫人娘家有多富我不清楚,我只是听说她未嫁之前就辗转西域各国经商,西域商道上的凶险你们不懂,单就层出不穷的沙匪,各个国家的关隘,就远非常人能够应付,也正是因为陈安有了这样一位夫人,才能在短短三年内全面接管陈家二房的所有生意。”
“啧啧……中宫殿下能在这样的人家头上动土,也真是个人才了。”
“流觞君切莫自谦,你我若愿意也可以是这样的人才。”
“在你们眼里富豪就真的这么不值钱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但古话也说民不与官斗,再有钱的民,面对国法官威,也只能俯首帖耳,更何况卢文鼎号称半朝座师,他的孙儿要是想构陷一介商贾,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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