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袭月,天火烧屋,按照惯例,祭天肯定是要安排上的。
虽然谁也不在意当天到底有没有月亮。
现在大家更关注的反而是流觞君会不会随祭,一个没有正式册封的后宫该以什么身份随祭。
彼时陈以找谢襄核对祭天仪程,两人关起门来聊几句。
“最近街上都是你谢家当年漠南之战的故事,我听得都入迷。”
“这就是定国公采取的对策。”
“是,明晃晃的阳谋,且不说那几年大小连胜,你也确实生对了时候,据说当年国公爷是真的把你当福星看待的,照这么传扬下去,很难说不会扭转我们多日的努力。”
“那就有劳玉夫人加大力度,多离谱都有我兜着。”
“这个嘛……着实有点为难家嫂了。”
“何故为难?”
“你也知道她早年来往行商多得边军庇护,对定国公这样的护国大将更是满心敬意,现在却因为我的请托对你极尽抹黑,这要是被定国公逮住,你叫她如何自处。”
“这事儿原是我考虑不周,可事到如今也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还请代为陈情,谢襄不胜感激。”
“雍侯言重了,所托我会尽力,只是我不明白,即使你名声再臭,定国公应该也不会奏请陛下休夫吧,所以咱们这般计较到底所为何来?”
“我要的本就不是陛下能立刻给我一封休书,而是想断了家里盼我能与陛下生子的念想,他们再寻一个好的,或是灰了心就此作罢都无妨,我的目标一直都是南山寺庙。”
“你想奔南山,之后又如何?”
“我与宁安王殿下很是投缘,每年奉旨去陪他两个月,自问那样的日子也不错。”
“如果是宁安王殿下做保,相信暗暗放你自由也不是不可能,你有没有想过?”
“我……没想过,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会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哪怕荒山掩白骨,墓篆无名姓。”
“那么他呢?”
“你知道那日侍寝,我第一件想到的是什么吗?”
“什么?”
“生死一线,我心里最先冒出来的竟然不是他,那一瞬我就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他是对的?”
“是,他永远是那个最了解我的人。”
“那你可猜到,这个最了解你的人已经着手扶持裴极。”
“那我猜他想扶持的并非裴极,而是圣心。”
“这几天你没去看看他,也不知他身体到底怎样,只是听说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崔家的少年郎。”
“崔家送人入宫了?”
“早晚的事儿,只是还未挑明,最可笑还是这位小郎君,听说是他自己以侍疾的名义留在身边的,你说他到底……”
“我这就去安福殿看看,旁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诶,还说什么想通了,逗我呢?”
一路谢襄脑子里乱哄哄,直到看见庭中与崔缘说笑的他。
他还未及上前,只见璞琢一阵风似的掠过,在他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儿,他分明见他笑了,那是他事成之后,惯有的微笑。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他病中费心?
谢襄并未上前,刚一回屋就听报,陛下已经让尚服局着手准备尚书的冠服了。
也就是说,陛下要在祭天之前完成裴极的册封礼。
谢襄可以理解因为崔颖的缘故崔明九并未极力反对册封,可是卢家那三位也闷不吭声这个局面就很耐人寻味了。
还好当天下午就得到了解答。
中宫突然病愈,自己反倒因为身体抱恙,无缘大祭。
这一刻谢襄突然就明白了,包括他自己,今次的所有人都已达成默契,给他那好父亲狠狠的踩了一脚。
只是这一脚将会掀起的种种波澜,此刻他还无法想象。
半个月后,紧锣密鼓的祭天前夕,崔缘回家半日,行踪不明。
次日浩浩荡荡的祭天路上,突然出现一民妇哀泣拦驾。
隔着浩浩的护军,一个妇人能出现在这里,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更神奇的是,这个妇人字字泣血,点名要见的却是裴极。
女皇一听看看身侧的裴极,见他茫然,使坏一样让人把民妇带了上来。
那民妇一行哭一行说,却说这民妇成婚二十载,膝下却无半儿一女,最近丈夫另结新欢,女朝以来休妻出夫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怪这妇人经年持家,并无半分谋生之技,而今被弃,只能求告于天。
裴极好久没听见这么渣的渣男了,不禁皱眉,却又听那妇人道:“民妇听闻陛下身侧有佛祖加持的有福郎君,特来求告,只求大人让我沾沾福气,能得个子嗣依靠。”
“找我,求子?”裴极指着自己的鼻子,心里就如深潭投巨石,翻波滚浪。
妇人连连磕头,泪光盈盈看向他道:“莫非……大人就是那天降佛子?”
裴极语塞,默默将眼光投降李令。
谁曾想陛下却点头,卖了他道:“是,正是这位裴尚书。”
妇人喜极而泣,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红了,欲跪向裴极,不料被卫兵喝止,红着眼看向裴极。
裴极看着她,有些不忍道:“您……要不试试先去庙里拜拜?”
“大人明鉴,京城方圆百里大大小小,无论求子求学,诸天神佛都被小妇人拜遍了,今天冒死来见真神菩萨,还请大人垂怜。”
“这样啊……那我祭天的时候一定帮你诚心祷告,愿上天保佑你一索得男。”
“为何定要得男,要是得个男孩儿和他阿爷一样薄情,倒不如是个女娃乖巧,反正将来能招赘婿,能考女科,也一样有出息。”
“夫人此言差矣,分明坏的是人,何必一定要扯上男女,再说生男生女本就是天意,切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厚此薄彼。”
“小妇人受教了,大人这般说莫不是笃定我命中该得一个男孩儿?”
“额,我没……”
“大人既说了小妇人便信,敢问大人这孩子到底多久能来?”
下一秒裴极看着那些直勾勾投来的八卦眼光,瞬间想死,妈呀,这位大姐到底是怎么个脑回路。
节奏已经带到这儿了,要是现在说自己是胡诌的会不会真的当场闹出人命,他不是不知道最近被哄抬身价那些事儿。
原以为是女皇借故炒作,可眼前这一出,未免有点魔怔了。
此刻,接招,这个逼就装到天上去了,可若不接招,公信力原地破产,怎么看都像对家想搞死自己的极限操作。
于是,裴极再次看了看女皇,见她对自己点头微笑,那似乎是一种要帮他兜底的信号,终于把心一横开口道:“会……会有的。”
“真的?多久?一定是男孩儿?”妇人热泪滚滚,一脸惊喜。
“嗯,慢慢来……总会有的。”
妇人一听,再次磕头不止,一连七八个响头下来,忽抬头渴望道:“那大人可否再开恩,为我这可怜的孩儿添上些许福气呢?”
“你要怎么添福?”
“乞大人以神手布泽,小妇人感激涕零。”
这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和他扯上关系是吧,按照现在自己这炙手可热的程度,应该等不了十个月,大神人设就会崩成雪花了吧?
理智告诉他,这种生物学奇迹是不可以赌的。
但女皇一脸看戏的表情,再次给了他一种可以冲一把的错觉。
随着女皇一声令下,妇人被送到裴极面前。
裴极伸出手,小心翼翼在妇人头顶碰了一下,妇人立马五体投地,酣畅大哭。
直至妇人脱手的那一刻,裴极心跳加速,俨然嗅到了一丝危险。
自出了这一遭,一路上他就再也无心看热闹,谁知回程路上还暗藏一桩更大的热闹。
这回拦路的据报是一个小乞丐。
就在裴极迫切想要打地洞,以为又是冲他的时候,那乞丐却厉声大喊要见陛下!
因为御前喧哗,那乞丐被卫兵野猪一样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嚎哭不止,大喊列祖列宗。
最后反而惊动了闭目养神的女皇,让人把小乞丐拖了上来。
这时候裴极才注意到,小乞丐竟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被卫兵揪着头发仰面御前,满面热泪哀泣一声姨母。
女皇定睛一看,惊呼一声:“辉儿?”
没错这个险些被就地格杀的乞丐,正是吴王李辉。
李辉颤颤巍巍一句:“皇姨救命,他要杀我。”
一时激动当场昏厥过去,朝臣从属,护军左右那么多双耳朵,愣是没听到这刺杀王驾的凶徒究竟是谁。
随着女皇一声急令,吴王被搬上了随行的马车,风风火火回宫救治。
这注定不平凡的一天,直至掌灯,裴极才听小书童说,传膳回来的路上,看见雍侯像是往安福殿方向去了,而且脸色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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