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抢个和尚做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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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八日,春光融融,风絮夹道,裴极与诸后宫的初会,就是在冉冉绽放的桃花树下。

然而比那桃花更艳的,却是花下,那九头羔羊还冒着热气的血。

春寒料峭,正是吃羊的好时候。

这样血腥场面摆在御前,也足见后宫们的大胆。

于是他问并肩的李令:“这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想吓死我呢?”

“吓死?”

“小樊和我说之前不就有那么一位,传说是被这场景活活吓死的?”

“三郎是说玉章吗?”

“小樊只说,是一位陛下盛宠的小君,我并不知道姓名。”

“那应该就是了,玉章是孤给他起的俗名。”

“取芝兰玉树,凤彩辞章。”

“不过他不是吓死的,而是怄死的。”

“怄死,还有这死法?”

“三郎要听听吗?”

“嗯,愿闻其详。”

“过去与孤同坐,我慢慢讲给你听。”

“孤第一次见阿玉,是在安国寺的法会上。”

“虽说是法相庄严,却不似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位高僧。”

“他坐在高台讲经的样子,眉眼都似散发着佛光,目之所及,皆是光华。”

“所以陛下才会想到这个名字吗?”

“孤这等俗人,能想到最有限的形容罢了,他原是个孤儿,本也没有什么姓字。”

“他是被安国寺,玄鉴大师捡来的。”

“后来呢?”

“回宫后,我就传他来宫里讲经。”

“这回只给我一个人讲了。”

“他的经讲得好吗?”

“嗯,故事很有趣。”

“故事?”

“是,许是怕孤听不懂太深的禅机,所以他嘴里,多是些有意思的小故事。”

“孤果然很爱听。”

“可再好的故事,总有讲完那一天。”

“他要走了吗?”

“恩,他来与孤辞行,要往西方梵境朝佛去了。”

“他这是要学玄奘大师吗?”

“三郎竟还知道先玄奘大国师?”

“哦,那天翻了一本人物志,原本是想了解裴氏,偶然看到,这位大师似乎很有盛名。”

“是的,我想如玄奘大师一般是他们这些僧人至高梦想吧。”

“所以,又为什么没走呢?”

“呵呵,当然是因为我啊,孤赏赐了他一桌饯别宴。”

“命人在他的斋菜里加了一点东西。”

“药效发作,他便爬上了孤的卧榻。”

“他是僧人,前朝没人上书进言吗?”

“前朝倒是不怕,米已成炊,况这也不是我首创,自太宗高阳公主的辩机和尚,到开国女帝薛氏男,我家自来有这风俗。”

“那他醒来不会恨上陛下吗?”

“怎能不恨,我倒是乐意被他恨上呢,如此放我在心上恨着,总好过放他远去,天各一方。”

“只是,破了戒,寺院他是回不去了。”

“他在山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倒下了,我派去的人又将他抬了回来。”

“自此他便委身这一方宫苑,开始酗酒。”

“酗酒很伤身的。”

“可孤却并不想阻止啊。”

“为什么?”

“因为他只有在醉懵了以后,才会主动抱我,亲我,喊我令儿啊。”

“那意乱情迷的模样,也甚是可爱。”

“让我真正开始讨厌的,是他聚赌。”

“虽说他从不在赌桌上大呼小叫,但杂然处其间,终是污了一身灵气。”

“那陛下大可下令不准与他赌就是了。”

“与其强求,不如眼不见为净吧。”

“也许他就是想要借此疏远陛下呢。”

“那么他终于如愿了。”

“所以他是与陛下斗气怄死的?”

“是,也不是。”

“他在孤这儿,难有一天欢喜。”

“况呼自小养在高僧膝下,自有些不同世俗的孤高。”

“只等孤一冷落,那些小人,自然都跳出来为难。”

“陛下既知道,也不管管吗?”

“也不知为何,孤竟盘算借此降服于他。”

“那他服软了吗?”

“若真的屈服,那他现在就该坐在底下了。”

“佛门中人,最不缺的就是倔强,他们管这个叫定力。”

“所以倔到骨子里,就是忍冻挨饿,受伤流血也未曾打发个谁,来讨好半句。”

“越到后来,孤越发现只我一个人在赌气而已。”

“可孤终究女儿心肠,听不得他一个“病”字。”

“所以他之死,还是日久积下的病痛吗?”

“其实孤也不明白。”

“说来也怪我,说是我帮着那些混账怄死了他也不为过。”

“发生了什么?”

“算起来是在他进宫的第三年里,也是这样的春天。”

“当时不知是谁,翻了许多古食谱,闹出这失传已久的脂羊吃法。”

“说是散放十头羊羔,依次追着杀来,杀到最后一只,这第十只会因为惊惧,肝胆俱裂油脂冲和,此时再吃最是肥美。”

“孤带他来赴宴,也是起了歪心,他这两年把能破的戒都糟蹋个遍,唯独杀生这一条,犹如天堑。”

“我倒很想看看,他眼见如此场面,会作何反应。”

“结果如何?”

“他只看了一眼,就生生倒下了。”

“这才有你听到被吓死一说啊。”

“自此,他缠绵病榻。”

“一度,见了天光都晕眩。”

“到后来,更是下不得床,吃不下饭,形销骨立。”

“太医说,需得进食荤腥,补充元气。”

“可孤就是命人灌口肉汤,他能把胆汁儿都吐出来。”

“末了,孤也想通了,既然留不住,不如赏他个自在吧。”

“如此放任不消几日,他也就闭了眼。”

“他去的那天,阳光大好,他终于睁眼和我说话,还问我记不记得他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

“我耍赖,说不记得了,想哄着他等我忙完,再同我讲一遍。”

“他却笑着摇头说,因我太笨,他再也讲不好那个故事了。”

“陛下真不记得,那是个什么故事了?”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这个算佛偈?”

“不是,因他进宫那日,孤正与前朝那帮蠢材置气,所以他才讲了这个,应是想劝我虚心纳谏。”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有何不妥?”

“没什么不妥,只是有些好奇,却不知当不当问?”

“且问。”

“裴极斗胆敢问陛下,若是当年放他西去,相较如今可会后悔?”

“的确斗胆。”

“陛下恕罪,当我没问过。”

“你所问孤无法作答,可我想来,他现在解脱肉身,哪怕只是魂魄匍匐在灵山脚下,也该是熠熠生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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