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以为，这点儿酒不碍事。
海贝壳也觉得不碍事。
确实，她看起来也没事。说话口齿清楚，反应敏捷，除了稍稍有些激动之外，没有异常。
但他们吃完了饭起身时，海贝壳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南玉这才发现，这丫头，吹牛皮了，她就是喝醉了。
南玉像拎小鸡似的，把海贝壳拎起来拖着走。海贝壳像一只软绵绵的布口袋，根本走不了。没办法，南玉拦腰一抱，大踏步走向小轿车。他用一只手拉开车门，将海贝壳扔了进去。
海贝壳睁开眼，惊跳起来。原来她好好地睡在她的房间里。
她爬起来，看外边的天。
天好好的，并没有异象。酸雨呢？不对呀，我不是在和南玉喝酒吗？南玉呢？
海贝壳急忙去找南玉，仆人说，南山君还没起床。
海贝壳再次看看天，都这么晚了还不起床，是我喝醉了还是他喝醉了？
“我进去看看！”海贝壳说。
仆人无所谓，让在一旁。
海贝壳轻轻地走了进去。南玉果然还在睡。他一只手枕着头，面朝外躺着，面色平静而安详，显见正睡得香。
海贝壳便轻手轻脚地又走了出来。
园子里花草上的露珠还没有干透，这一瞬间，海贝壳却已有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现世和现在，情景都历历在目。那么南玉呢？他到底记不记得他的现世？到底记不记得现世中的她？海贝壳觉得他是记得的。只是他们两个，都不说破罢了。
为什么不说破呢？
海贝壳决定，等南玉醒了，就说。
再往前走，碎石路左边，有一大片菜园。这些菜都是南玉种的。他亲手种的。从撒种到浇水、施肥、除虫，一系列工作，都由他独立完成。
他曾经对海贝壳说过，种菜，是他最喜欢的休息状态。
一个人要何等的闲，才会把种菜当作休息？海贝壳想。反正，她只要有空闲，就只想睡觉、看剧、吃零食。
也许富家公子哥儿就是这样的吧。他们惯于做脑力劳动，在商战中耗费心力，所以闲暇时就搞搞体力劳动，这也叫劳逸结合嘛。
“正好，”背后南玉的声音响了起来。“帮我捉虫吧。”他说。
他精精神神的，白衣一尘不染，就像他刚刚——并没有睡觉，而只是摆了个造型？
“捉虫？”海贝壳一听就浑身发抖。她可碰不了那软绵绵、肉乎乎的菜青虫。
“怎么，你怕虫？”南玉说着已蹲下来，细心地在白菜叶上找小虫子了。
“怕……倒是不怕。”海贝壳嘴硬。
“那就和我一起找。要是让它们吃了菜，我和你就没菜吃了。”南玉说。
他说的这样自然，让海贝壳觉得，他要与自己长长久久地住在这里哩。
果然逮到了一只。
南玉将那青白的小虫拈起来，道：“不能让你吃了，我得保护我的菜！”说着将虫子放在一旁的地上，对海贝壳说：“去拿个碗来，把虫子装起来。”
“装起来干嘛？”海贝壳不解。
“给鹦鹉吃。”南玉说。
是的，南玉养了几只鹦鹉，这些虫子将是它们最美的晚餐。
海贝壳于是飞跑回去拿来了碗。
对于下手捉虫，海贝壳还是有心理阴影，于是她只拿着碗跟着南玉，他捉一只就往碗里放一只。不一会儿，竟有了小半碗小青虫。
“哎，你还记得……酸雨吗？”海贝壳终于问。
“记得。”南玉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你看你种的这菜，多漂亮啊，哪里有酸雨的痕迹？”海贝壳说。
“是啊，不过是在梦中，又怎么会有真正的酸雨？”南玉说。
“你记得对不对？南玉，你全都知道对不对？你和我，现在都在梦中。”海贝壳激动地叫道。
南玉仍仔细地寻找着小虫，轻声道：“小点声，别把它们吓跑了，我就抓不到了。”
“小虫子有耳朵吗？”
“有没有不知道，可是它们至少能感觉到空气的震动吧。”
南玉的话，完全是现代语言。
“南玉，我们是如何到这里的？你知道吗？”海贝壳决定单刀直入，不给南玉逃避的机会。
“我也不知道。”南玉终于站了起来，望着远处悠悠的南山。
海贝壳也望着。“你也是从睡梦中过来的，对吗？”
“嗯。”南玉微微点头，眼睛却还望着远方。
“你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海贝壳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为何是我们两个？这是一条怎样的通道？”
南玉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海贝壳。“你不要想了。”
“为什么不想？想清楚不好吗？”
南玉笑了，“这世上的事情，你觉得都可以想清楚吗？”
“不能。”海贝壳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们曾经见过的那些人，那些离我们几千年远的古人，我们为什么能看见他们，为什么能与他们说话，你能解释清楚吗？”
“不能。”
“我也不能。”
“可是……”
“不要可是，不要作茧自缚，懂吗？”南玉说。
海贝壳闭了闭眼。
“你的意思，就这样，我们在时光之河里，随波逐流就好了，不去想为什么，不去想过去、现在、将来，什么都不想，是吗？”
“是。我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南玉的表情很坚定。
海贝壳觉得脑子很乱。也许南玉的想法是对的，不去想，那是因为永远也想不通。
可是，人就是这样，总是想弄明白，总是想搞清楚，这是人的天性。
“南玉，我想骑马，想狂奔。”海贝壳说。
“我陪你。”
南玉叫仆人过来，将他俩的两匹马牵了过来。
海贝壳摸摸瘦马。还是这匹瘦马，它一直都在，并没有消失。可是伯乐却不见了。还有她遇到的那些人，一个个的也都不见了。
两人跨上了马。海贝壳带头冲了出去。
瘦马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思，并不辨道路，只顾撒开四蹄向前奔跑。南玉紧紧跟在后面。两人风驰电掣，犹如在风中飞翔。
也不知跑了多久，海贝壳觉得累了，这才叫瘦马停下。她跳下马背，在这个不知名的山谷里狂叫起来，声音震得整座山谷都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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