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阙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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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毒雾迷局

绍兴二十四年惊蛰,临安城飘着细如牛毛的冻雨。沈澜站在沉缨居二楼,望着城南方向腾起的黑烟——那是太医院新辟的牛痘培育所,三日前他刚将改良的恒温窖图纸交给医正。袖口突然被拽了拽,绿梅捧着青瓷碗,碗里是苏绾新熬的杏仁茶,却在递来时手一抖,茶水泼在账本上。

怎么了?沈澜看见小丫鬟眼底的慌乱,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街心,几个戴青面巾的汉子正盯着沉缨居的匾额。他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信,信纸边缘染着淡淡朱砂色——那是秦桧党羽血手堂的标记。

未及细想,后巷突然传来巨响。苏绾抱着木盒冲进书房,盒中装着刚制好的牛痘冻干粉,却在门槛处被绊倒,木盒摔在青砖上。沈澜瞳孔骤缩,看见粉末中混着几星墨色颗粒——分明是西域毒砂,遇水即化青烟,吸入者三日内必肺腐而亡。

阿绾!他一把扯过妻子,用衣袖捂住她口鼻,反手抽出镇纸砸向窗棂。冷雨灌进屋内的瞬间,毒砂粉末被风压卷向墙角,滋滋冒出紫烟。苏绾伏在他胸前,听见他心跳如鼓,却仍低沉着声音吩咐:去地窖取冰魄草,用雪水服下可解。

街巷里突然响起铜锣声,数十名衙役举着火把包围沉缨居,为首捕头高举金牌:沈澜妖言惑众,私制毒药,圣上有旨,即刻拿问!沈澜望着金牌上的秦字暗纹,忽然想起前世史书记载,秦桧党羽惯用私通番邦罪名构陷异己,而今日的毒砂,正是他们栽赃的饵。

被捕快拖出大门时,他瞥见沈渊站在街角马车旁,袖口绣着的金线牡丹正对着自己——那是昨夜他故意泄露的培育所方位,此刻却成了被诬陷私造毒物的证据。

第二节禁宫惊变

天牢的潮气渗进骨髓时,沈澜听见头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铁栅栏被推开,太医院医正浑身湿透,手中捧着染血的黄绫:二公子快随我入宫!三皇子出痘垂危,皇后娘娘说...说唯有您能救!

马车载着两人在雨幕中疾驰,沈澜借着宫灯微光,看见医正袖口的血痕呈爪状——分明是有人强行夺药所致。掀开轿厢帘子,他望见景仁宫方向火光冲天,太监宫女抱着秽桶奔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

三皇子昨日还能进食,今早突然高热抽搐。医正声音发颤,太医院用了犀角地黄汤,反而加重了斑疹

沈澜冲进殿内,看见龙床上的孩童面色青紫,周身脓疱已连成片状,唇角渗着黑血。他猛地掀开锦被,发现被褥竟用熏过雄黄的蜀锦——这种燥热之物,只会让痘毒内陷。

立刻换冰蚕纱褥,用薄荷水擦身!他扯下腰间玉佩,砸开妆匣取出银簪,在烛火上烧红后挑破皇子指尖,血珠滴在瓷盘里竟呈紫黑色,取牛痘冻干粉三钱,用冰井水调服!

殿外突然传来尖喝:大胆狂徒!竟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秦桧的侄子秦埙带着御林军闯入,腰间佩剑直指沈澜,三皇子乃万金之躯,若有闪失——

话未说完,皇子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沈澜瞅准时机,将调好的药汁灌进皇子口中,反手推开秦埙的剑尖:若再耽搁,神仙难救!他望向皇后,后者眼中闪过挣扎,最终点头允准。

子时三刻,皇子的高热渐退,脓疱边缘泛起淡红——这是毒邪外发的吉兆。沈澜瘫坐在地上,才发现掌心被银簪烫出焦泡,而窗外,秦埙正与医正低声交谈,袖中露出半幅伪造的通敌密信。

第三节金銮对质

破晓时分,沈澜被带入金銮殿。龙椅上的高宗面色阴沉,御案上摆着从沉缨居搜出的毒砂,以及秦埙呈递的番邦密信。他瞥见沈渊混在朝臣中,袖中握着的玉佩正是昨夜刺客所佩——那是沈家东院的标记。

沈卿家,高宗忽然开口,太医院说,三皇子服了你的药后,痘疹已现结痂之象。但这密信...他指尖划过羊皮纸上的波斯文,又作何解释?

沈澜跪下时,故意让掌心的烫泡露在明处:陛下,这所谓密信,不过是臣记录牛痘培育法的手记。他取出袖中译本,波斯文牛字与毒字相似,被人故意曲解。说着,又呈上染毒的皂粉,至于毒砂,臣昨夜在天牢已试出——他当庭将粉末溶于水,紫烟升起的瞬间,殿角铜鹤香炉的香灰竟自动凝结成块。

这是西域蚀骨砂,遇硫则凝。沈澜直视秦埙,而景仁宫昨日燃的,正是含硫的安息香。若臣真要毒杀皇子,又怎会让香灰暴露毒源?

高宗的目光骤然一冷,扫向秦埙。后者的额角渗出冷汗,下意识摸向腰间玉佩——正是这动作,让沈澜想起前世记载的秦党玉佩案:凡佩戴者,皆参与过构陷忠良。

陛下,臣还有一物。沈澜从衣领内取出半幅绢画,上面绘着牛痘接种流程,角落盖着太医院的官印,三日前,臣已将牛痘法呈给太医院,若按此法推行,可保大宋子民免受灾疫。他忽然叩首,但求陛下准臣追查真凶,还沉缨居清白。

殿外忽然传来喧哗,苏绾带着绿梅闯入,鬓角还沾着晨露:陛下明鉴!昨夜有人潜入沉缨居,试图烧毁牛痘培育日志,这是臣妾冒死抢出的残页!她呈上焦黑的纸页,上面血手堂的暗纹清晰可见。

第四节天恩乍临

正午的阳光穿过殿角铜铃,在沈澜衣袍上投下细碎光斑。高宗盯着残页上的暗纹,忽然想起去年冬日,正是这个庶子的皂粉控制了宫中女眷的面疱之症,而此刻三皇子的好转,更让他看见防疫之术的奇效。

沈澜听旨。高宗忽然起身,着你暂署太医院判,专司痘疫防治,赐黄金百两、宅邸一所。至于秦埙等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秦桧党羽,交大理寺彻查。

沈渊在人群中握紧袖中玉佩,听见宅邸一所时,指尖几乎掐进掌心——那所宅子,正是沈家祖宅西侧的荣安坊,从前只有嫡子才有资格居住。

出宫时,苏绾忽然指着宫墙下的阴影:方才看见阿福在墙角与秦府的人说话。沈澜望着她眼中的冷光,忽然轻笑:明日让绿梅去沈家账房,把东院这些年私扣的庶子月例,连本带利算清楚。

暮色染透御街时,两人在朱雀桥边下马。沈澜望着桥下倒映的宫灯,忽然想起前世在实验室的最后一刻——心电图的蜂鸣声中,他看见的不是白色天花板,而是苏绾的笑靥。原来命运早有安排,让他带着现代医学的火种,在这南宋的天空下,为她,为万民,点燃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阿绾,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向远处沉缨居新挂的御赐金匾,你说,若是十年后,我们能在汴梁城也开一家沉缨居,可好?

苏绾望着他眼中倒映的万家灯火,忽然想起成婚时他说的看遍世间好,此刻终于明白,他的野心从来不是权谋争斗,而是让这人间,少些病痛,多些安康。

深夜,沈渊站在东院rooftop,望着西院方向燃起的灯火。手中的密信已被撕成碎片,信末沈澜擢升太医院判的朱砂字,在月光下格外刺眼。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袂声,转身看见秦桧的贴身谋士,手中捧着染血的契约——那是他为求富贵,典卖给秦党的沈家海运路线图。

大爷可想清楚了?谋士冷笑,沈澜如今有了圣眷,你若再不动手...

沈渊望着掌心的血痕,忽然想起幼年时,沈澜蹲在雪地画的那些奇怪符号。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些不是儿戏,是能改天换地的火种。而他,终将在这火种的光芒里,要么被焚烧,要么...

去准备吧。他忽然望向皇宫方向,眼中闪过狠厉,痘疫虽控,春试在即,沈澜若在贡院出了意外...

朱雀街的更夫敲过四更,沈澜在新赐的宅邸里查看牛痘苗储存情况。苏绾抱着新制的熏香进来,看见他趴在案头,鬓角竟添了几根银丝——那是昨夜在宫中急救时,过度耗神所致。

累吗?她轻声问,替他揉按太阳穴。

沈澜抬头,看见她耳坠上的珍珠正是高宗所赐,忽然笑了:阿绾,你说皇上为何突然信任我?

因为你救了三皇子,更因为...苏绾望着案头的《防疫全书》,你让他看见,比起党争,民生才是立国之本。

窗外,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澜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春试中的舞弊案、秦桧党羽的反扑、还有十年后的那场庆元党禁,都在等着他。但此刻,他望着妻子眼中的星光,忽然觉得,哪怕前路荆棘遍布,只要有她在侧,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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