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凰佯装恼怒,板起脸孔瞪她。“陛下既然答应给你赏赐,自然不会食言。你就安安静静等着领赏就好了。”
女孩儿停止抽噎,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是奴婢糊涂了,差点耽误姑娘。”
这天晚上,明凰睡得极其不安稳,在梦里被噩梦吓醒。她睁开眼睛,漆黑的屋子里空无一物,只有窗棂外的皎月洒进一片光晕,朦胧却寂寥。
柳明凰从榻上坐起身来。她的额头冒汗,衣衫早已浸湿。她缓慢站起身,走到妆台前,借着昏黄的烛光,打开匣子取出那柄匕首。
她握紧匕首,转身朝门口走去。她刚刚跨出门槛,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柳明凰立即躲到屏风后面。“殿下!”
女孩儿慌忙行礼。男人走进屋,随意摆摆手。“不必多礼。”
他脱掉斗篷,径直走到床沿边坐下,目光落在柳明凰的手腕上,露出一种温暖的表情。“朕记得你的手腕曾经受过伤,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痛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柳明凰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早就不疼了,多谢皇兄挂念。”
男人盯着她手腕上的疤痕,似乎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中。“朕记得,你七岁那年,朕曾经陪你练武,结果不慎失手,刺破了你的手腕。”
柳明凰垂眸,嘴角噙着讥讽。他记性这么好,居然还记得。“皇兄贵人事忙,怕是早就忘了吧。”
男人并不介意。“朕记得你很害怕。”
柳明凰抿唇,“嗯。”
“朕当初就是因为看你吓坏了的模样觉得有趣,才陪着你玩了一场。你知道吗,当时你就像只惊弓之鸟一般,朕稍微逗弄你一番,你就哭得厉害。”
柳明凰不吭声。男人继续说道:“朕最讨厌女孩子哭。朕不愿哄你,所以你就跑到母后跟前告状。”
他勾唇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了宠溺。“母后护短,训斥朕一顿,你就开心了。”
他的话让柳明凰想起幼时的往事。那时候,父亲还没有过世。
她是柳府的大小姐,父亲虽然严格,但是待她甚好。她常常偷懒不爱学习,每日吃饱了就窝在父亲的怀里,任由他用木剑戳自己的脸蛋、胳膊,或者是屁股。
父亲每次都会骂她一通,但只要拿起木棍,态度马上变得柔软。父亲的手掌宽厚粗糙,触感很好。柳明凰喜欢赖在他怀里撒娇。
父亲总会捏捏她的鼻子,教导她:“以后千万别做这种蠢事,你若把自己弄疼了,爹爹会心疼的。”
父亲是个很容易妥协的人。每次惹父亲生气,她都会乖巧认错。父亲便原谅她了。可惜,父亲终究还是英年早逝。
父亲的尸体放置在太庙中,供后世瞻仰祭奠。柳明凰趴在棺椁旁边,痴痴看着那张苍老却坚毅的面孔。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明凰身上。她静静地趴在棺椁旁,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谢贵妃冷笑:“柳明凰,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罪责吗?”
大理寺卿挥手示意侍卫:“来人,把柳明凰带走!”
几名侍卫走上前来,试图架起柳明凰,但她毫无反应,任由他们摆布。
她知道,如今她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些年来,她受尽磨难,忍辱负重,为的是能够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现在,机会终于来临了。
她将会用尽全力抓住它,不择手段,绝不会输。柳明凰被带到大理寺的监牢里。狱卒们用铁链锁着她,将她五花大绑扔进阴暗潮湿的监牢。
狱卒们离开后,牢房里只剩下了女孩儿一个人。她蜷缩着身子坐在稻草堆上,背靠着冰凉坚硬的墙壁,浑身发寒。
她抱膝环抱双臂,将自己裹得更紧,低着头,长发遮掩着脸颊,只能隐约瞧见她的轮廓。
许久,柳明凰抬头,深吸一口气,伸展四肢,将身体靠向后方的墙壁。此刻,她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她的心里清楚,她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样活命,而非悲秋悯月,徒增伤感。柳明凰闭上双眼,努力控制住狂跳的心脏,试图让自己镇定。
夜越来越深沉,监牢外的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女孩儿蓦然睁开眼,警惕地注视着那扇半开的牢门。女官带着两名禁军闯进了牢房。
女官见到柳明凰,微微皱眉。“柳明凰,陛下召你觐见。”
她冷哼一声,没动。“陛下召我觐见,何须兴师动众?莫不是又犯什么事儿了?”
“少废话。快跟我们走!”
女官显得很暴躁。女官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揪住她的衣领。柳明凰被她拽起来,踉跄几步。她的头晕乎乎的,脑袋发懵,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女官的脸上闪过狠戾之色,她左手掐住柳明凰的脖子,另一只手猛地甩给她一巴掌。“贱蹄子!你再敢忤逆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柳明凰被打蒙了,她的额头撞到女官的腹部。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传来,她捂着额头跌倒在地上。
女官的脸色极其狰狞,她恶狠狠瞪了柳明凰一眼,转身离开。柳明凰捂着疼痛的额头,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壁缓慢地挪到了门边,拉开门栓走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就见前方有个人影迎面走来,他一身黑色斗篷笼罩在高大修挺的躯干上,腰间配着漆黑精致的佩刀。他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似乎听到响动,停下脚步侧过身,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刃。柳明凰盯着那柄刀,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恐惧。她想起来了,这是萧衍。
他是南安王萧衍。柳明凰的腿肚子直哆嗦,她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旁,瑟缩地看着他。他走近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目光锐利得像两把匕首。
她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喊:“陛下……”
她的声音在颤抖,她的呼吸也在颤抖。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看到那枚鲜艳的红珊瑚戒指。
“谁允许你戴它的?”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他对视。柳明凰的眸子中闪烁着泪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眯起眼睛,声音森冷刺骨:“朕最讨厌别人戴它。”
他将手松开,嫌恶地瞥了一眼,转身离开。柳明凰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心底的恐惧犹如潮水一波接一波。
他是萧衍啊,是她最爱的男人。即使他残暴冷酷,她依旧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但她不敢奢望他能喜欢她,毕竟她已经是一个不洁的女人。
她曾经幻想着自己能和萧衍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可是现实太残酷,一切美好的愿景顷刻破碎。
柳明凰咬着牙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她必须振作起来,否则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她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红珊瑚,攥紧拳头。
女官还没有走远,她在原地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追了上去。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柳明凰是个威胁,必须除掉她,才能永绝后患。女官走到女官府邸外,翻身下马。她提了灯笼往府中走去,却看见门口立着一名男子。
女官认得他,他是萧衍身边最宠信的内侍太监,名叫孙公公。孙公公的身材矮小瘦削,脸蛋尖细,眼窝凹陷。女官行礼问好,孙公公淡漠地嗯了一声。
“奴婢奉旨宣召柳明凰觐见。”
女官将灯笼放下,低垂着头道。孙公公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陛下吩咐了,只准柳姑娘一人觐见。”
“是。”
女官恭敬应答。柳明凰被带到御书房,萧衍正端坐在桌案后,批阅奏折。见她走进来,他合拢奏折,抬起头望向她。
他的眼睛狭长幽邃,瞳仁黑亮。他的神情严肃冷峻,让人畏惧,却又不忍亵渎。柳明凰走进屋,朝他跪下请安。萧衍没有理会她,仍然低头处理政务。
他不说话,她也不敢擅自离开。室内寂静无声,只有萧衍偶尔敲击桌案的声音。许久后,萧衍才开口。“听说,你今日逃跑了?”
“是。”
柳明凰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臣妾该死。”
“既然该死,那便去刑部领罪吧。”
“陛下饶命!”
柳明凰惊慌失措地磕头。
萧衍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她。“怎么,害怕了吗?朕早说过,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他顿了一顿,补充道:“或者,你希望朕亲自动手送你上路?”
“陛下恕罪,臣妾不敢抗命。”
萧衍笑了。他站起身,绕过书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不用怕,朕只是同你开玩笑而已。”
他弯腰扶起她。柳明凰顺势握住他宽厚温暖的大掌,心跳砰砰加速,她微微低下头,双颊染上一层薄红。他看着她娇羞妩媚的模样,喉咙有些干涩。
他的手掌反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她纤弱的肩膀。他的气息拂在她敏感的耳际,引得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战栗。柳明凰不禁闭上眼睛。
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脸颊,声音柔软:“别怕,有朕在。”
柳明凰猛地睁开眼,仰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的俊容。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英挺俊朗,眼角下藏匿着一颗红痣,给他添了几分魅惑之意。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更天时,苏府上下一片寂静。小姐苏若薇披着斗篷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坐上马车赶往大理寺,在城西郊外一处幽静的宅子里下了车。“四小姐。”
管家迎出来,替她脱下斗篷挂在门廊下。苏若薇换上素净的月白色衣裳,随管家进了正厅。“四妹妹,你来啦,快请坐。”
柳明华正坐在主位喝茶,看见她就起身招呼她坐下。苏若薇在她左侧的锦凳上坐下,目光在厅中打量着,“这座宅子真漂亮。”
“四妹妹喜欢就好。”
苏若华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我们是堂姐妹,你嫁到沈家也算是有伴儿了。”
柳明华的语气虽然亲昵,但柳明凰总觉得她像在炫耀。果然,接下来苏若华就提起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