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海风裹着浓重的铁锈味,凌昭的鹿皮短靴碾过瞭望塔瓦片上凝结的盐粒。
她望着远处泛着诡异蓝光的防御阵,忽然想起前世在东海龙宫看到的那些被蛊虫蛀空的珊瑚——看似完整,实则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盟主!灵羽的箭囊撞在木梯上发出闷响,青梧姑娘在药庐发现有人投毒!
凌昭舌尖还残留着烤地瓜的焦香,食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珏的裂纹。
这是墨烬昨夜趁她睡着时偷偷系上的护心法器,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心跳泛起血丝般的纹路。
医庐里飘出的药香裹着腥甜。
青梧苍白的指尖捏着半截孔雀尾羽,药罐里沸腾的墨绿色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是西荒的醉骨散。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若不是玄霄大人今早送来避毒珠...
玄霄人呢?凌昭突然打断她。
被仙帝派去修补东南角的防御阵了。夜枭的弯刀突然从房梁阴影里探出来,刀柄上缠着的绷带还渗着血,两个时辰前,南宫家的商队在海崖下捡到这个。沾着海藻的青铜铃铛滚落在地,内侧刻着云纹的齿痕清晰可见。
凌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世记忆如同被惊动的蜂群,墨烬跪在青铜树下的画面与眼前铃铛重叠。
那些挂在枝头的铃铛里,装的都是她历劫时被天雷劈落的牙齿。
盟主!南宫烬撞开木门时还带着咸腥的海风,锦缎衣袖被撕开三道裂口,西边营地哗变了!
有人说看到你与仙帝在泣血崖私会......
凌昭突然笑出声。
她慢条斯理地解开束发的银链,任由鸦青长发垂落腰间:劳烦南宫公子把哗变的人请来议事厅,就说我要当众验毒。
当墨烬带着焚天火的焦灼气息闯进药庐时,正看见凌昭将孔雀尾羽浸入毒液。
她莹白的手腕被腐蚀出蛛网般的血痕,却哼着不知名的塞外小调在羊皮卷上记录药性变化。
你疯了吗!焚天火裹住她手腕的刹那,凌昭突然拽住他衣领。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她呼出的热气染着醉骨散的甜腥:仙帝陛下要不要猜猜,云无涯为什么特意选用西荒剧毒?
墨烬瞳孔骤缩。
三百年前西荒大旱,正是他亲手将最后一滴甘霖化作焚天火——为了烧尽凌昭心魔。
因为西荒醉骨散遇火则......凌昭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掌心裂纹处爆开的冰雾中,她看见前世自己将护心阵的阵眼埋在云无涯脊椎里,而青铜树上所有铃铛都在发出刺耳的嗡鸣。
遇火则会变成追踪蛊。她猛地推开墨烬,染毒的手指在案几上画出扭曲的路线图,劳烦仙帝通知玄霄,东南防御阵第七个阵眼要挪到坎水位。
营火在戌时初刻突然变成幽蓝色。
凌昭走进议事厅时,十二盏鲸油灯映得她鬓边霜色忽明忽暗。
三十七个戴着镣铐的哗变者跪在中央,后颈都浮现出孔雀翎形状的淤青。
诸位说我与仙帝勾结?她突然掀开左手绷带,被醉骨散腐蚀的伤口正渗出蓝血,那不妨看看这个。染毒的银刀划开掌心裂纹,冰雾裹挟着记忆碎片在半空凝结成画面——青铜树上数以千计的铃铛正在泣血崖底摇晃,每只铃铛里都封存着凌昭前世被剥离的情魄。
人群中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夜枭的弯刀突然架在某个瑟瑟发抖的少女颈间:盟主,她后颈的孔雀印记在发光。
凌昭捻起从药庐带来的孔雀尾羽。
当尾羽触碰到少女皮肤的刹那,云无涯阴鸷的笑声突然从少女喉间溢出:昭昭还是这般喜欢我的见面礼......
焚天火腾起的瞬间,整个议事厅的地面开始震颤。
防御阵的蓝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出诡异图腾,而凌昭腕间的玉珏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东南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海啸声,混着玄霄的示警钟鸣撕破夜空。
议事厅的鲸油灯爆了个灯花,凌昭指尖的孔雀尾羽在青石板上拖出细长阴影。
她俯身拾起被焚天火烧焦的尾羽尖,在掌心伤口处蘸了蘸蓝血,对着灯影举起来:云无涯的蛊虫最喜噬魂草汁液——不知诸位谁身上带着此物?
跪在最前排的刀疤修士突然抽搐起来。
夜枭的弯刀快过风声,挑开那人衣襟时,三枚浸透噬魂草的铜钱叮当落地。
南宫烬的绸缎衣袖卷过铜钱,紫檀折扇轻敲间已将其碾成齑粉:这不是黑市流通的夺魂镖吗?
凌昭的鹿皮靴碾过铜钱碎末,鞋跟暗藏的银针突然弹出,精准刺入刀疤修士后颈。
冰雾裹着记忆碎片升腾,显现出他三天前在渔市与兜帽人交易的画面——那人袖口露出的半截小指,分明是玉雕的傀儡关节。
白璃的天道傀儡。玄霄的声音裹着海风从梁柱后传来。
他肩头还沾着修补防御阵留下的星屑,掌心的坎水阵图尚未完全消散,看来某些人连天道使者的身份都敢伪造了。
青梧突然轻咳着举起药杵。
淡青色药雾弥散间,跪地的三十七人后颈孔雀翎印记开始渗出黑血。醉骨散遇寒则显形。她将冰玉匣推至众人面前,盟主若真与仙帝勾结,何须用这等迂回手段?
凌昭腕间的玉珏突然发出蜂鸣。
她转身望向东南方海面,那里翻涌的浪涛正诡异地凝结成冰晶状。
前世记忆如利刃劈开识海——云无涯的冰魄诀与白璃的天道咒在此刻完美交融,防御阵的裂纹正沿着泣血崖向整个营地蔓延。
劳烦玄霄大人带三队修士加固泣血崖结界。她将染血的孔雀羽插进发髻,银链束发时扯落几缕霜白的发丝,南宫公子,烦请你清点所有物资仓库,尤其是......
话音未落,墨烬的焚天火突然卷走她鬓边那缕白发。
火焰中浮现的星图中,夜枭刺客小队的徽记正在某处海湾闪烁红光。你要的人,仙帝掌心的火苗勾勒出海岸线轮廓,两个时辰后会经过沉沙湾。
凌昭瞳孔微微收缩。
前世她正是在沉沙湾捡到重伤的夜枭,而此刻记忆的刺痛提醒她——那里本该是云无涯炼制尸傀的暗窑。
戌时三刻的海雾裹着咸腥扑面而来。
凌昭独自站在礁石上,潮水漫过她小腿时带起细碎冰碴。
掌心裂纹处渗出的蓝血在海面晕开,竟引来了成群发光的蜉蝣。
这些本该存活三日的生灵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正如她腕间玉珏上新添的裂痕。
你每次用前世记忆都要折寿三年。墨烬的声音混在浪涛声里,焚天火凝成的红莲托起她浸湿的裙摆,当真要为了这些蝼蚁......
仙帝陛下倒是说说,凌昭突然将蜉蝣尸体拍在礁石上,冰晶包裹的尸骸显现出傀儡丝纹路,这些蝼蚁体内怎会有你的本命火种?
墨烬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些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火星,分明是三百年前他为凌昭重塑魂魄时散落的残焰。
浪头打散的雾气中,白璃的素色裙裾如鬼魅般在远处礁石一闪而过。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海妖的呜咽传来时,夜枭的弯刀已抵在凌昭颈侧。盟主真要孤身前往?刺客首领面具下的眼睛映着海面磷光,云无涯在沉沙湾布了九重噬魂阵。
凌昭将最后半截孔雀羽系在夜枭刀柄上。
羽管中封存的醉骨散正与她腕间蓝血共鸣,发出幽蓝微光:记得取东海岸第七块礁石下的蚌壳——青梧在里面藏了三日量的避毒丹。
暗潮涌动中,十二艘快船悄然离港。
凌昭望着夜枭小队融入夜色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自己跪在青铜树下时,那些铃铛里封存的情魄也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
盟主!灵羽的箭矢突然钉在她脚边,箭尾绑着的绢布浸满腥臭黏液,西营地又发现三具中蛊的尸体,后颈都有......
凌昭的鹿皮靴碾碎箭矢旁蠕动的蛊虫,靴底银针弹出的瞬间挑起蛊虫尸骸。
月光下,虫尸甲壳上的云纹竟与墨烬衣摆的暗纹如出一辙。
焚天火突然席卷整个海滩。
墨烬掐着灵羽脖颈从火光中走出,眼底跳动着危险的金芒:现在你总该明白,为何本座要逆转轮回?
凌昭的银链在掌心勒出血痕。
她望着海天交界处逐渐成型的风暴眼,那里正旋转着前世今生交织的命盘。
当第一滴混着冰晶的雨砸在眉心时,她突然轻笑出声:那就请仙帝解释解释,为何你的本命火会出现在云无涯的蛊虫里?
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夜枭的传讯烟火在沉沙湾上空炸开。
那本该是金色的求救信号,此刻却染着诡异的孔雀蓝——正是醉骨散遇火则化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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