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记忆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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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昭跪坐在焦黑的雪地里,十指深深抠进结冰的泥土。

夜枭的玄色披风还带着冷铁气息裹在她肩上,却止不住她脊背里窜起的灼痛——那些苏醒的记忆碎片正割开她的经脉,像是要把前世今生硬生生缝合成血淋淋的破布。

让开。她挥开青梧递来的药盏,瓷碗砸在冰面发出脆响,那七具尸傀心口的冰符,必须用红莲火才能彻底焚毁。

医女绣着青竹的袖口沾了药汁,却仍固执地扳过她颤抖的肩膀:你的灵脉已经出现裂痕,再强行动用红莲火...

那就让天道现在劈死我!凌昭猛地咳嗽起来,指缝渗出的血珠在雪地绽开红梅。

东南角焚天火的温度突然暴涨,她不用回头都知道墨烬的玄金战甲正在结霜——那个傻子又在用本源之力替她压制反噬。

记忆如毒蛇般钻进她的太阳穴。

她看见自己前世赤足站在轮回台上,墨烬战甲上的冰晶正簌簌落进她领口。

那时的焚天火还是温暖的,不像现在裹着悔恨的刺,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东南三十步。她突然抓住夜枭的剑穗,刺客首领的银面具映出她眼底跳动的火苗,那具穿着玄铁锁子甲的尸傀,心口冰符是倒悬的莲花纹——快!

夜枭的剑气割开浓烟时,凌昭咬破舌尖逼出最后一丝清明。

前世她亲手刻下的逆转符在记忆里逐渐清晰,那些红莲火的轨迹竟与墨烬战甲裂痕的形状完美重合。

剧痛突然从心脉炸开,她听见自己脊骨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

焚天火化作的屏障在身后轰然崩塌,墨烬压抑的闷哼混着血腥气漫过来。

凌昭不用睁眼都能描摹出他此刻的模样:玄铁护腕肯定又被他攥得变形,喉结滚动着吞下所有示弱的音节,就像前世替她挡下天劫时,明明肋骨都插进肺叶还要笑着说昭昭不怕。

找到了!夜枭的冷喝穿透火幕。

凌昭猛地睁眼,刺客剑尖挑着的冰符正在融化。

当看清符咒背面若隐若现的云纹时,她突然笑出声——那是云无涯三百年前独创的千叠浪笔法,但第七重转折处有道微不可察的顿笔。

剧痛化作狂喜席卷全身。

她踉跄着扑向那滩正在蒸发的符水,绣鞋碾碎冰层的声音惊起远处枝头的寒鸦。

墨烬的焚天火突然剧烈晃动,又在触及她衣角的瞬间仓皇退去,像极了轮回台上那个欲触又收的指尖。

原来如此......凌昭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冰符残片上,前世记忆与今生痛楚在此刻达成微妙平衡。

云无涯当年教她符咒时总爱在收笔处多顿半息,这个习惯竟成了破绽——就像墨烬发动焚天火前会不自觉地摩挲左手无名指,那是他们大婚时戴过同心戒的位置。

凛风卷着冰碴扑进破庙,青梧默默将火堆拨得更旺。

医女看着蜷缩在角落的身影,药杵在石臼里碾出绵长的叹息。

凌昭自从破译冰符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冷汗浸透的额发在火光里结成细小的冰棱。

喝了吧。青梧终于忍不住端起温了第三遍的药,就算要杀上九重天,也得留着嗓子骂墨烬不是?

凌昭的睫毛颤了颤,倒映着火光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

青梧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方猛地攥住自己腕间的青玉镯——那是去年瘟疫时凌昭从权贵库房抢来抵药钱的。

西南地脉......咳咳......西南地脉的阵眼是活的......凌昭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医女素白的衣襟,嘴角却翘起锋利的弧度,云无涯这个老匹夫,居然把阵枢藏在......

破庙梁柱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上的积雪瀑布般倾泻而下。

青梧下意识扑过去护住凌昭的头,却在贴近的瞬间怔住——怀中人滚烫的皮肤下,正隐隐浮现出红莲形状的光纹,像极了古医书上记载的涅槃之相。

庙门外,玄霄看着墨烬徒手捏碎第十块定位灵石,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若是担心......

她恨透了我靠近。仙帝的声音比北风更冷,掌心被灵石碎片割出的伤口却在悄悄愈合,告诉夜枭,子时前把西南地脉的堪舆图送来。

远山传来雪崩的轰鸣,青梧摸到凌昭后颈凸起的骨刺,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红莲涅槃时,越是疼痛越要笑着承受。

她将药碗贴在自己心口焐热,绣着安神符的帕子轻轻擦去对方睫毛上的冰霜。

破庙漏风的窗棂突然灌进一阵异香,青梧腕间的青玉镯泛起微弱荧光。

她望着凌昭眉心逐渐成型的红莲印记,突然将药汁含进自己口中——若这真是涅槃必经之痛,那至少要有人记得喂她喝不苦的药。

青梧的手腕被攥得发青,却连眉梢都没颤一下。

她将药碗搁在草垫上,指尖蘸着温热的药汁,在凌昭手背画起安神符。

医女腕间的青玉镯磕在药碗边沿,叮咚声混着破庙外呼啸的风雪,竟隐约拼凑出童年哼过的采药歌。

你七岁那年偷吃我的黄连。青梧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哄高烧的幼妹,结果把后山的雪兔子都苦跑了,记得么?

凌昭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脊背上的红莲光纹却忽然明灭不定。

医女趁机将药匙抵在她齿间,药汁刚沾唇就化作白雾蒸腾——这具身体连吞咽的本能都在抗拒。

夜枭的剑鞘突然重重磕在门框,三长两短的暗号让青梧瞳孔骤缩。

刺客首领的银面具倒映着远处雪松的异动,那些本该被焚天火封死的枯枝,此刻正诡异地朝着破庙方向折腰。

半炷香。夜枭沙哑的声音裹着冰碴甩进庙内,玄色披风在檐角猎猎翻卷。

他腰间新添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方才为取堪舆图硬闯地脉结界时,被云无涯的傀儡丝剐出的豁口。

凌昭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青梧的安神符被震碎成点点荧光。

医女不及思索便含住药汁俯身,苦涩的液体顺着相贴的唇瓣渡过去。

十年前瘟疫蔓延的雨夜,她也是这样给昏迷的流民喂参汤,只不过这次尝到了血锈味。

西南......凌昭喉间发出破碎的气音,瞳孔里浮动的红莲突然绽放出鎏金光晕。

她沾血的手指在地上划出扭曲的符纹,每道裂痕都渗出细小的冰晶,阵眼是活的......是鲛人泪......

墨烬的焚天火毫无征兆地穿透庙顶,金红火焰在凌昭周身织成茧状屏障。

仙帝的玄金战甲撞碎半边门柱,却在触及青梧惊愕的目光时生生刹住。

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旧戒痕灼如烙铁,那是三百年前大婚夜被凌昭亲手剜去的同心契。

继续。墨烬的嗓音像被冰棱割过,焚天火却温柔地托起凌昭的下颌。

仙帝的影子在火光中扭曲成跪姿,仿佛又变回那个在轮回台前颤抖的新帝。

凌昭突然抓住青梧的衣襟借力坐起,染血的指尖戳向墨烬心口:你的本源火种,是不是少了一瓣?

玄霄的惊呼被风雪吞没。

仙帝副将手中的堪舆图突然自燃,焦痕恰好蔓延到西南地脉的标记处。

夜枭的剑锋不知何时抵在了墨烬颈侧,刺客首领面具下的呼吸第一次乱了节奏——三百年前仙魔大战的旧影像在识海里翻涌,那时墨烬的焚天火确实有十二瓣莲纹。

第七次轮回反噬时,墨烬抬手握住夜枭的剑刃,鲜血顺着玄铁纹路滴成冰珠,我抽了瓣火种镇在九幽黄泉。他的目光始终凝在凌昭眉心的红莲印记上,仿佛透过那抹血色看到了轮回台上碎裂的嫁衣。

凌昭突然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带冰渣的血块。

前世她翻遍三界典籍都找不到破解天道禁制的方法,原来答案早在那人魂飞魄散的瞬间就埋下了伏笔。

鲛人泪淬炼的阵眼需要至纯之火温养,而残缺的焚天火恰如利刃抵在云无涯命门。

东南巽位。她突然用前世惯用的命令口吻说道,染血的衣袖扫过地上未干的符纹。

墨烬的焚天火应声分裂成三百六十道星芒,精准落入她刚刚划出的沟壑中。

青梧腕间的玉镯突然迸裂,碎玉在落地前化作荧光汇入阵眼。

医女怔怔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十年前凌昭将镯子套上来时说的话突然清晰如昨:戴着这个,往后抢药库就不算偷了。

夜枭的剑锋微不可察地偏了半寸。

这个总爱在杀人前哼小调的刺客,此刻却从凌昭沙哑的嗓音里听出了当年仙后的威仪。

西南方向传来地脉震动的轰鸣,他反手将剑柄插入地面,玄铁锻造的凶器竟成了稳定灵流的阵杵。

云无涯的千叠浪符......凌昭的指尖突然凝出冰霜,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撞开最后一道封印。

她看到三百岁的自己趴在云阙宫窗棂上,师尊握着她的手在符纸上勾出第七重转折,那处本不该出现的顿笔,原是某人故意留给她破局的钥匙。

墨烬的焚天火骤然暴涨,却在触及她指尖冰霜时碎成漫天流萤。

仙帝踉跄着单膝跪地,玄金战甲上凝结的冰晶簌簌剥落,露出心口处狰狞的旧伤——那是逆转轮回时被天道雷劫劈出的裂痕,形状恰似红莲缺失的那枚花瓣。

原来如此......凌昭染血的唇瓣擦过青梧耳际,吐息带着垂死之人的寒凉,西南地脉的阵枢不是灵石,是云无涯的......

破庙梁柱突然发出龟裂的脆响,夜枭的剑阵应声而破。

凌昭最后几个字被风雪卷向高空,墨烬的焚天火追着那缕气音扑出十里,却在触及某道无形屏障时炸成赤色烟花。

仙帝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些火星坠落的轨迹,分明勾勒出九重天失传已久的禁制符文。

青梧突然捂住心口栽倒,医女素白的衣襟上浮现出诡异的蓝纹。

她挣扎着摸向药囊,却发现所有银针都结满冰霜。

凌昭眉心的红莲印记在此刻彻底成型,涅槃之火却裹着刺骨寒意,将破庙残存的梁木都镀上血色冰棱。

阵枢是......活祭......凌昭最后的呢喃消散在夜枭陡然爆发的剑气里。

刺客首领的银面具碎成齑粉,露出下方被傀儡丝洞穿的右眼。

三百年前就该死在仙魔战场的少年将军,此刻眼底跳动着与云无涯傀儡如出一辙的幽蓝鬼火。

墨烬的焚天火突然在半空凝成箭簇,仙帝左手无名指的旧伤迸裂,血珠坠地时竟化作冰莲。

那些莲花在触及阵眼的瞬间突然逆转绽放,将西南方向涌来的地脉灵气尽数吞噬。

凌昭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冰莲倒影中浮现的,分明是她前世亲手埋在云阙宫杏树下的长生锁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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