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那股不可名状的存在确实对“海滨道人”心存忌惮。陈昌华感受到窥视已经消失,肩膀也略微松弛下来,紧锁的眉头也向两旁摊开。没有了那不可名状存在的威胁,他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实力,不必再束手束脚。
如果这些河童还不知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全部斩杀。之前的退让已经是他的极限,他不能再因为顾忌对方的报复而畏首畏尾、坐视不理,这违背了道士的使命。
倘若让这些河童破开窗户进入车厢,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够存活下来,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之所以没有救那个人,就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如果连这更多的人都没能保护下来,那么他这个道修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的道心都将破碎!
事实上,在斩断这河童一臂后,陈昌华心中也在后悔。他在思考,如果自己此时出手了,那之前为何没有救下那个掉进水里的乘客呢?明明只需要举手投足之间的工夫……虽然对方当时已经被扯断了手臂,即使救了也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这毕竟是一个态度问题,他当时就是没有出手相救。
陈昌华不得不承认,这么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了那不可名状存在的影响。它的压迫感太强烈了,让他无法出手,甚至不敢出手。只有当报出了师承的名字后,他才有勇气试探性地威胁了一番这些河童。
但如果此时这些河童仍然不听劝告,继续破窗而入的话,他只能含怒出手。那样的话,他终究还是没有救下那个人,这种后悔的情绪反而会更加严重。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道士并非机器,不可能永远做出正确的决定。很多时候,道士都是在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但这些所谓的“正确”事情,日后往往会被发现是错误的。在实战中、危机里以及紧张的情绪影响下,人都会犯错,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毫无纰漏。
后悔是人类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道士也是人,也需要面对这样如影随形的阴影。
好在那些河童并非愚蠢的野兽,在陈昌华轻易斩断一个同类的手臂后,他们的靠山——那不可名状的存在也悄然离开,他们没有理由继续与陈昌华纠缠下去。
其中两个年纪较大的河童游上前来,安抚了那被斩断手臂的河童几句后,便带领着其他河童全部离开。
陈昌华轻吐出一口气,挺直的腰杆微微弯曲,但危险并未完全解除。列车的车厢仍然泡在奔涌的大河中。
包裹着车厢的金光突然变得极为强烈,陈昌华的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
沛然莫御的力量推动着车厢向岸边靠去,抵御着河水的撞击和冲击力,车厢内恢复了先前的安静,之前陈昌华的那个“杀”字,同样也对他们这些乘客造成了精神震慑,此时都呆若木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有宁岚保持清醒,看着陈昌华在那儿催动力量,推动车厢。这颗小太阳此时变成了大太阳,之前只是包裹住车厢的金光,此时都集中在车厢的尾部,像马达一般,发挥出无穷无尽的动力。
这就是帝国尊贵的道士大人?
有这样的力量,确实令人敬畏。
宁岚更加期待自己的高考成绩发布了。虽然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成为申都市的高考状元,但是只有一天没看到分数,没有踏进乾坤道院的大门,他对此始终抱有疑虑。
“砰”的一声!
一声沉闷的金属音传来,是列车的车厢撞击到了河岸的石滩。
金属的震动震醒了车厢里的所有人。
陈昌华用金光削开了车的顶蓬,明媚的天光一下子洒进狼藉一片的车厢内部,让这些幸存者仿佛像是被强光照耀的野猫,在矿洞中定格在了原地。过了许久,他们才像范进中举一般,发出或惊喜或感动的哭喊。
“都安静!”
陈昌华以平和却坚定的声音说道。他的话语透露出沉稳和自信,使得所有人的喧闹声逐渐减弱,最终安静下来。
他靠的不是道士的法力或身份来压制他们,而是依靠他在激流的大河中扛着河童的包围,将他们救出的这份恩情。他的勇敢和决断,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聆听。
车厢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乖乖地听从他的话语。
整理出可用的物资,包括食物、水、火种、灯光和电池,准备在这片石滩扎营。记住,选的位置一定要在远离河水和山林的中央,不经我允许,不可靠近河水和山林!明白吗?
陈昌华对他们低声喝道。
他们纷纷点头,迫不及待地拿起各自的行李,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混乱不堪的车厢。
五分钟后,宁岚站在车顶,伸出左手将宁珊从车里拉上来,同时看向那边凝望着山林的陈昌华。他在想什么呢?是否在考虑如何带领他们走出这片山林?
在石滩上,每个人都交出了一些食物和水,但他们的背包仍然鼓鼓囊囊的,显然并不诚实。尽管陈昌华要求他们整理应急物资,但人们都有私心。这些应急物资在野外就是保命的关键,谁愿意轻易交出自己的生命呢?
“没有信号啊!”宁珊举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E”,失望地嘟起了嘴。
在一旁,宁珊的同学正在分配面包,听到她的抱怨,他说道:
“我们早就尝试过了,这里连紧急求助电话都打不通。就算打通了,又能求助谁呢?是火警还是匪警?他们谁会有这个本事来到妖怪的领地救我们?我们还是听从那位道士大人的建议,老老实实地整理好物资,在这里扎营吧。他总有办法将我们救出去。”
这位道士大人已经成为了这群准大学生的偶像。他们对他言听计从,陈昌华让他们往东,他们不会往西。陈昌华让他们上交所有物资,他们不会私藏一根方便面条。然而,对于那些三四十岁的成年人来说,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怎么回事?刚刚点数时明明还有七瓶水,现在怎么只剩六瓶了?谁拿回去了一瓶?”
一个热心肠、主动承担起归整物资责任的中年男人对着其他幸存者大喊。
所有人都纷纷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一个富贵大妈烫着离子烫的头发,突然尖叫起来:“我的项链哪去了?怎么不见了!”
她吵嚷了一阵后,手一边在脖子上摸索,一边用眼神向一个正在帮人撬行李箱的纹身壮汉瞟去。当发现摸索不到项链后,她立刻朝着纹身壮汉的方向冲了过去,嘴里喊道:
“是不是你!刚才排队的时候你就在我后面鬼鬼祟祟的!”
被富贵大妈质问,纹身壮汉感到莫名其妙。他放下了因碰撞而无法打开的行李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那彪悍的体型令富贵大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然而,这里有很多人在场,她知道纹身壮汉不敢对她动手。于是,她挺起脖子,要求纹身壮汉归还她的项链。
其他人觉得很有趣,在这种时候谁还会关心一根破项链呢?大家都是从生死线上走过来的人,先是从大桥上掉下来,又面对奇形怪状的妖怪包围,心里只想活着就好。在这个关头,谁还会偷别人的项链呢?
那行李箱的主人也是摇着头,对富贵大妈劝说道:“大娘……”
“谁让你叫大娘了?”
“那……大妈?”
“叫我美女!”
“呃,美女,要不你去车厢里找找?可能是因为碰撞的原因,掉在哪里了。现在谁还会偷你的项链啊,你别冤枉了好人。”
“我告诉你,别因为他帮你修了行李箱就认为他是好人。他可是有纹身的人,有纹身的人里面能有好人吗?刚才他就站在我后面,我的项链肯定是他偷的!我的项链很牢固的,怎么可能自己掉下来!”
富贵大妈气势汹汹地冲到行李箱的主人面前,逼得对方连忙退让三尺,一脸“我不招惹你还不行吗”的无奈表情。
“大妈!”
宁珊这时开口了,她总是充满正义感,喜欢管闲事,“你自己不觉得很矛盾吗?你说你的项链很牢固,那这位大叔怎么可能在排队的时候偷走你的项链呢?他不得把你勒死?
“还有啊,你看你的头发,那么长,盖住了后脖颈,他要是想解开你的项链,就得掀开你的头发。你自己的头发动没动过,你还不知道吗?
“你要是因为一个人有纹身就认为他不是好人。那我这手臂上也有纹身,我就不是好人了?”
她扬起小臂,洁白的皮肤上一朵大红色的山茶花,十分引人注目。
“你这小丫头,和你有什么关系?”
富贵大妈像是想把怒火撒到每个人身上,除了那个纹身大汉她不敢动手外,其他人她都敢推搡几下。
当她走向宁珊时,却被宁岚拦了下来。
宁岚对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检查一下你的包,你的项链就在包里。”
“我的包?”
那大妈显然已经检查过一遍包了,但并没有找到项链,所以她坚信是被人偷了。
现在宁岚让她再次检查包,富贵大妈有些不情愿。然而,当她看到宁岚那平静的眼神时,她不禁有些动摇。那眼神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她半信半疑地拉开包,粗略地翻看了一遍,但仍然一无所获。
“哪有?根本就没有!你们觉得我会随便冤枉人?”
富贵大妈把包合上,对宁岚和宁珊他们说道。
宁岚毫不惊讶,继续说道:“打开那个钱夹。”
富贵大妈一愣,自己的包里有钱夹吗?现在都流行快捷支付了,谁还会带现金出门啊?钱夹都是好久远的称呼了。她包里的钱夹……应该是之前就放在里面的,一直没拿出来过。
富贵大妈把钱夹取出来一看,上面的边角都起皮了,她拉开拉链,那条应该挂在脖子上的金项链就揉成一团静静地躺在里面。
“怎么会这样?”
富贵大妈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把脖子上的金项链取出来放到钱夹里了。
她诧异地抬头看向宁岚,但宁岚此时已经转身走远,将这段记忆继续归档。
“请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入盘中。”
“请将您的包放在安检仪上。”
这是安检人员的声音。
富贵大妈把手伸到脖后摘下了项链,粗暴地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小包,但又担心这样可能会损伤到同样也在包里的手机的屏幕,于是又取出来,将项链放入一个钱夹中,然后拉上拉链。
这一幕恰好被当时正在放空的宁岚看到,他下意识地记在了脑海中。
没想到现在会派上用场。
正在归档记忆的宁岚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正在整理物资的其他人,目光在其中一个身上停留了数秒,之后才移开。
“哥,还好有你!”
宁珊向他迎了上来,凑着小脸夸奖道,“要不是你,那纹身的大叔就要被冤枉了!哼,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刻板印象,觉得纹身的都不是好人!”
“好人吗?”
宁岚回放着记忆中的一幕,心想刻板印象确实不可取,但大众认知的好人,可也未必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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