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暴雨中碎成流光的河，温暖抱着白玫瑰冲进暗巷时，听见蕾丝裙摆撕裂的声响。十二月的雨水像淬了冰的银针，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进锁骨凹陷处。怀中的厄瓜多尔玫瑰沾了水汽，雪白花瓣上蜿蜒着淡青色叶脉，像极了那人手腕内侧蛰伏的血管。
三天前在云澜会所顶层，她修剪花枝时曾见过这样的脉络。水晶吊灯下，男人握着威士忌杯的手从暗红色天鹅绒沙发垂落，腕骨嶙峋处盘踞着荆棘刺青，银质袖扣折射的冷光割裂了花房氤氲的水雾。
温小姐？
此刻铁棍拖拽的刺响碾碎回忆，温暖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住爬满青苔的砖墙。刀疤脸咧开嘴笑时露出金牙，铁锈味的呼吸喷在她冻僵的指尖：听说你爸在重症监护室一天要烧八千块？不如省下钱...
手机撞上墙壁的脆响惊飞檐角乌鸦。温暖看着碎裂屏幕里自己苍白的倒影，忽然想起今晨护士站传来的消息——父亲心电图出现室颤时，监护仪警报声与此刻巷口急刹的轮胎摩擦音诡异地重叠。
黑色迈巴赫碾过水洼，飞溅的雨珠在半空凝成细钻。温暖嗅到雪松混着广藿香的冷调气息，男人漆皮鞋尖踏入积水那瞬，追债人的铁棍当啷坠地。
需要我教你们怎么滚么？
低沉的嗓音裹着金属质感的寒意，温暖仰头时一滴雨正落进眼睛。模糊视线里，金丝眼镜链垂落在她肩头，晃动的银芒割开雨幕。陆啸晟左手执伞，右手食指漫不经心地叩着西裤缝线，深灰色马甲收束的腰线比她昨夜插瓶的厄瓜多尔玫瑰茎秆还要凌厉。
追债人的求饶声仿佛隔着深海传来。温暖感觉肩头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裹住她发抖的身体。羊绒面料残留的檀香突然与记忆深处某个画面重合——十七岁那年暴雨夜，有件校服也曾这样披在她湿透的肩头。
能走吗？
皮质手套托住她肘弯的力度恰到好处，温暖却像被火舌舔舐般瑟缩。陆啸晟顿住动作，镜片后的瞳孔倏然收缩，她这才发现他虹膜边缘泛着罕见的灰蓝色，像是暴风雪来临前的海面。
迈巴赫后座弥漫着苦艾酒的气息。温暖蜷在真皮座椅角落，看着雨水顺着男人喉结旁的红痣蜿蜒进衬衫领口。车载香薰吐出白檀的雾，在他冷白皮肤上投下枝形吊灯般的影。
为什么要帮我？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陆啸晟正在擦拭眼镜的指尖微顿。车窗外的霓虹掠过他高挺的鼻梁，在镜片上投下一瞬的虹彩：温小姐相信宿命吗？他突然倾身过来，银质袖扣擦过她膝盖上结痂的擦伤，有些相遇，是业火焚尽的因果在灰烬里复燃。
温暖后颈泛起战栗。随着他的靠近，后腰那处荆棘纹身在衬衫下若隐若现，藤蔓末端消失在皮带边缘，仿佛某种隐秘的图腾。车载广播突然传来钢琴曲，是德彪西的《月光》。
停车。陆啸晟毫无征兆地开口。温暖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路边仁和医院的LED灯牌在雨中晕成血色光团。
她瞳孔骤缩。驾驶座上的助理递来烫金信封，封口火漆印是缠绕玫瑰的荆棘图案。令尊的医疗费。陆啸晟将信封放进她掌心，皮质手套抚过她手腕内侧跳动的脉搏，记住，今晚你收下的不是慈悲。
温暖想要抽手，却被他反扣住五指。男人拇指重重碾过她掌心的旧茧——那是常年握花枝剪留下的痕迹。这些茧，他忽然轻笑，应该绽放在玻璃花房里，而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温暖感觉无名指根部传来凉意，低头看见枚玫瑰金戒指圈住手指，花托处镶嵌的钻石正在她冻紫的皮肤上灼烧。
这是......
利息。陆啸晟松开手，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三百万的利息。
温暖慌乱地去摘戒指，却在触及内侧刻痕时僵住。借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灯，她看清了那行阴刻的拉丁文：
Perasperaadastra（循此苦旅，以达繁星）
急诊科的蓝光刺破雨幕时，温暖终于想起为何觉得那枚戒指眼熟。昨夜在云澜会所更换宴会厅的铃兰时，她曾透过虚掩的包厢门缝，看见这枚戒指在威士忌杯沿敲出清脆的响。
而握着酒杯的那只手，正在投影仪冷光下翻阅她的档案。泛黄的纸张间滑落一张照片，是十七岁的她站在校图书馆前，怀里抱着沾露的白玫瑰。
暴雨拍打车窗的节奏越来越急。温暖冲进ICU走廊时，护士说父亲刚刚恢复窦性心律。她靠着冷墙缓缓滑坐在地，摊开的掌心躺着被雨水泡发的戒指盒，鹅绒衬垫上粘着片枯萎的玫瑰花瓣。
手机在此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让她血液凝固——画面上是半小时前迈巴赫后座，陆啸晟正将西装披在她肩头。拍摄角度刁钻，看上去像情人间的拥抱。
游戏开始。新消息提示音在空荡的走廊回响，你猜陆先生桌上，有多少张这样的照片？
温暖跑向安全通道的脚步被电梯间的景象钉在原地。透过缓缓闭合的金属门，她看见陆啸晟站在院长身旁，白大褂们躬身的姿态近乎敬畏。男人抬手整理袖口时，后腰的荆棘纹身从衬衫下摆一闪而过。
那藤蔓的走向，竟与她掌心的L形伤口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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