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噩梦」的主梦境中时间与空间维度是以符合逻辑的形式流动的，因此在主梦境中被消灭的个体，不会在后续的主梦境中出现，但其原本造成的影响仍会保留。”
——《噩梦调查学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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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我看看。”龙飞一把夺过那文件“你这个小疯子在哪个密境拿到这玩意儿的？”
唐吉直接无视了他，将另外两份文件递给了魏屿“先前你让我先看着，我看完以后感觉很奇怪的一点就是，这三个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全部都是季夏萤。”
“毕竟人都死了，话是活人说的。”魏屿接过文件，一些相片和书信掉落在地上，魏屿捡起来看了看，是案件的一些附卷证据。
一封谅解书吸引了他的注意。
“萧茹被季夏萤用镜片割喉以后还出具了谅解书？”魏屿一边翻看着证据，一边惊讶道。
“甚至还写了好几版。”余清榠也好奇地翻阅起治安局出具的内部文书“说是前几版…措辞不当？”
“很怪。”魏屿疑惑“明明在所有人面前放任乌鸦窃取季夏萤的作品，后续又称被打伤，最后反倒出具了谅解书，还有…”
“这是什么？忏悔录吗？”余清榠打量着一张字迹扭曲，难以识别的褶皱信纸，说道。
“事件本身应该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德拉提醒道“重点在于「梦核」是谁。”
因为「噩梦」本身是由某个强烈的情绪作为奇点构筑而成，因此「梦核」就是作为情绪主体的意识具像化，蕴含着丰富的混沌物质，并且可以在现实世界得到具像化，在现实世界中进行利用。
而问到「梦核」是谁，也就是在问是谁的情绪构筑了这个「噩梦」。
“季夏萤吧。”余清榠摸了摸库洛米的脑袋，说道“对撒谎者的仇恨，构筑了这个不允许谎言的密境。”
“雪裳呢？”黎里问道“最后她被乌鸦杀害，临死前的执念也有可能变成奇点。”
“老板。”华绵彬的声音突然响起“刚查到，当年在毕业典礼的大火之前，三七还发生过一场伤害案件，你猜猜受害者是谁？”
“季夏萤？”魏屿回应道。
“对的。”华绵彬又传来一份伤情鉴定报告“应该是你们先前看到火烈鸟在礼堂煽动同学那个密境中的故事，现实版本就是…”
“现场发生了极其混乱的暴动，群情激愤的学生对伤者施加了难以想象的暴力…”魏屿照着鉴定报告一字一句地念道，将信息分享给其他人。
“断了一条腿，轻微的内脏破裂，还有严重的颅内出血。”龙飞一边看着报告一边摇头“这是学生能干出来的事吗？”
“还有一个消息。”华绵彬补充道“据说当时有人在画室后门发现了「犹大之吻」的碎片，而且当天晚上论坛上有人声称看到几个男生在运一车碎石头去后山。”
“等会，你们看看时间呢。”余清榠一眼就发现了关键“第一个案件是90年6月12日，季夏萤受伤的时间是7月18日，而毕业典礼是在7月26日。一个处于被调查状态一个月外加浑身是伤的女孩要怎么在一周的时间里计划一场大火？”
“除非她有帮手？”龙飞问。
“除非…不是她干的。”魏屿飞快地翻阅着三份卷宗“彬桑，那个暴乱案件的负责人，是不是也是这个叫林斌的治安官？”
“对。”华绵彬肯定“我懂你的意思了，这就去查。”
不错，从最开始的萧茹案到花店纵火案，再到最后的毕业典礼纵火案，负责的治安官无一例外，都是这个名叫林斌的人。
同时，魏屿拿出先前德拉交给自己那本徐杨受贿的纸质名录，其中赫然有一半的财物来自于这个名叫林斌的治安官。
“林斌的儿子林杰，与乌鸦和季夏萤是同学。”华绵彬很快查出了结果“学校论坛上有一些这个林杰长期对他人实施霸凌的上古吐槽贴。”
“这就很明了了。”魏屿这才想起那第一个大喊着支持乌鸦，要惩罚季夏萤的，正是个痞气四溢的干瘦男性。
“当天运送碎石头的人里面，也有他。”华绵彬说道“发帖人声称后面被校领导谈话，帖子就此终结了。”
“好好好。”魏屿忍不住咋舌“真是手眼通天啊。”
在他们分析之时，「黑潮」已经吞没了体育馆的墙壁，开始向内爬来。
“走？”梳理清楚了有关信息之后，魏屿示意其他人。
余清榠没有回答，一头跳进了「门」里。
其他人也先后进入了「门」，离开「梦质层」，进入了这场「噩梦」的最深处——「梦核」。
穿过「门」，冰冷的漆黑将身体洗涤，所有人都失去重力地在一片仅有些许微光的空间中下坠。
忽然间，复杂的记忆在魏屿的脑海中闪回：花园、画室、礼堂、体育馆。
以及…规则。
咔嚓
快门声在无垠的黑暗中响起，坠落感瞬间转化为脚踏实地的实沉，众人抬头看去，头顶微弱的白光下，十余具开膛破肚的尸体飘浮在无光的幽暗空间里，他们全都像先前那个暴毙的新人一样，被剥皮剔骨，然后在鼻梁上钉出了一根长长的骨刺。
这令人惊恐的一幕转瞬即逝，魏屿也瞬间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同时，空荡荡的黑暗中应景地响起了那首儿歌：
「我是一个粉刷匠」
「粉刷本领强」
「我要把那新房子」
「刷得更漂亮」
「刷完房顶又刷墙」
「刷子飞舞忙」
「哎呀我的小鼻子」
「变呀变了样」
“余瑞瑞，黎里，靠近余清榠！”
魏屿迅速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大喊出声“撑伞！快！”
余清榠没有思考，下意识地撑开了手中的阳伞。
黎里离余清榠最近，在魏屿喊她避险的时候就立刻毫不犹豫地窜到了伞底。
余瑞瑞还没反应过来余清榠是谁，但看到余清榠撑伞，便迅速躲到了伞底下。
下一刻，天空上漂浮的尸体骤然消失，众人脚踏实地在了坚固的水泥地上，身后是极具艺术感的校门，面前是花坛，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唯独少了那端坐花坛之上的木偶。
前方不远处的礼堂中正升起炽热的火焰，苍白的呼救声与无力的砸门声不绝于耳，宛若炼狱中传来最后的呼救。
也是在一瞬间，余清榠撑开的阳伞发出清晰的破裂声，那半透明的浅红色伞面竟然瞬间被不知道什么力量撕碎了，强大的扭矩瞬间使得阳伞脱手，并且把余清榠的手腕震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靠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清榠又惊又怒，质问魏屿。
“还问我呢？”魏屿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最开始的规则都忘了吗？”
“这么凶干什么？”余清榠气鼓鼓地甩了魏屿一个耳光。
“打我干什么？”
“想打就打。”
“……”
“那个暴毙的新人，死前一直在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说明一定是她的什么行为触发了死亡条件，并且在死前她知道了自己是因何而死的。”魏屿揉了揉被打的脸，分析道“就像你们提到，她在不同人面前交代的身份都不同，那就说明她一定在一些人面前，甚至在所有人面前都撒了谎。”
而「匹诺曹」的世界，只有一个规则，那就是不能说谎。
并且在因果链上，自然是先有撒谎的行为，才会触发死亡机制。但先前三人出现疲惫症状分别是在首次进入礼堂和火烈鸟暴动时，这两个密境从时间的维度上来讲应该处于「梦质层」的后端，在体育馆之前，因此在体育馆中并不会触发死亡机制，也不会感觉到疲惫。
“体育馆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的。”余清榠嘟囔道。
“那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装新人了。”魏屿翻了个白眼“从时间顺序上来说，在此之前也有骗人的行为，但没有多到触发死亡机制的程度，所以只是觉得疲惫罢了。”
但由于这两个位于后端的密境在众人调查过之后便坍塌，无法再进入，就使得体育馆的密境处于「梦质层」的最边缘，通过「门」便进入了「梦核」。
而当他们进入时间线最末端的「梦核」，因果链也走到了末端。如果刚刚余清榠没有撑伞防护，那么一瞬间就将多处三具被掏空的尸体。
“你的意思是，之前在花坛公布的规则，到现在依旧在约束我们？”余瑞瑞一惊“但是我也…”
“余清榠就不用说了，从头到尾都在装新手，黎里每次被问及相关问题都扯谎逃避，至于你这个小胖子…”魏屿看了看余瑞瑞“我不关心，也懒得管你隐藏了什么。”
“就像那个新人暴毙之前一直说自己很累，三位刚刚在「维度牢笼」中也一直表现出体虚气弱的情况。”开口的是徐宇骁，见魏屿有些尴尬地不与其对视，后者反倒是主动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理解你，不必尴尬。”
他说的是放弃了徐宇骁和林正雅而集火击杀「欢啼鸟」的事。
林正雅看上去则似乎完全不知道那时候魏屿可以救他们，因此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介意，反而在数着手指“五…六…一共六具尸体哎…”
魏屿咳嗽了两声，倒也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烟熏所致。
“所以说，疲惫其实就是暴毙的前兆？”黎里有些意外道。
“我说…”龙飞提醒道“我们要不先灭火呢？”
“没有意义。”魏屿摇头“这里只是包裹着「梦核」的现实碎片构成的记忆雾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破除迷雾的方法，应该在之前的调查中有线索才对。”
燃烧声，惨叫声，呼救声，狂笑声，在偌大的礼堂里交织着，为所有同学创造了一场终生难忘的成人礼。
在众人看不见的舞台上，身穿白色纱裙，坐在轮椅上的季夏萤呆呆地看着台下的人间炼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以至于任由烈焰将其包裹，吞噬殆尽。
“去阁楼。”魏屿见木偶不在此处，便迅速想到了先前在阁楼密室中找到的木偶，或许木偶就是进入「梦核」的关键。
“礼堂的门都被锁住了，要破门进去吗？”德拉问道。
魏屿正要点头，眼前却炸开一道白色的光点，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个声音的信息也十分简洁：
“走窗户。”
「事件炸弹」？
“走窗户。”魏屿并不清楚这个「事件炸弹」是谁留下的，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受，一定要遵从这个声音的指引，于是摇摇头拒绝了准备拔剑的德拉。
那密室由于是人工后造的，因此从结构上来说异常突兀，很容易就能找到。
对于调查员而言，要翻进二楼的窗户也不是什么难事，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就顺利钻进了密室之中，当然，那窗户最终是没保住的。
神奇的是，这里仿佛提前铺就了防火的结界，竟然连一丝黑烟都没有冒进来。
就在众人站稳之后，便立刻看到了一个跪拜在窗下的青年男子，他的手中正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发出颤栗的低语。
“徐杨？”魏屿一眼认出来了男人，仔细看去，他手中的可不正是失踪的匹诺曹人偶吗？
结合先前暴毙者们的死状，不难联想到童话故事中，匹诺曹说谎后鼻子会变长，而在这个「噩梦」中，说谎的人也会被匹诺曹掏空身体里的骨头，然后为他拼出一个“长鼻子”。
那些新人，正是因为违反了规则，不经意间或者下意识地提防他人，多次撒谎，最终触发死亡机制瞬间暴毙，并且被掏空了身体做成“长鼻子”。
从因果链上来看，这些人应该是死于「梦壳层」，因此不会出现在「梦核」的校门口，这也是为何从一开始就只有不到十人的缘故。
此时的徐杨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存在，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
“有罪…我们的罪…赎罪…赎罪…”
魏屿也发现原本季夏萤摆放在这里的所有物品都不见了，只剩满地的灰烬。
见徐杨和木偶没有主动发难，魏屿等人也慢慢退出密室，查看阁楼的情况。不过阁楼处并没有什么新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在于魏屿想看的剩下半幅涂鸦：上次无法看清的部分如今却被人用颜料破坏，彻底看不见了。
“这什么都看不出来啊。”龙飞见魏屿一直仔细打量那块抽象的图案，纳闷道。
魏屿没有回应，而是一把从唐吉手中再次拿回萧茹案的卷宗，凌乱地抖出那些照片和谅解书，在其中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很快，他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张照片：三七艺高校门的胶卷相片。
这本是无足轻重的一张照片，但魏屿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时的校门口摆放的雕塑并不是季夏萤的「犹大之吻」，而是经典的雕塑作品「沉思者」。
当然，这也是学生作品，三七艺高的传统就是会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在校门口摆上当届毕业学生中最优秀的作品，以展示生源实力。
“你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啊…「匹诺曹」…”魏屿抬起头，看着前方深不见底的漆黑甬道，冷冷地说道“或者我该称你…萧茹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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