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医疗部与后勤部共同出具的鉴定报告显示,调查员魏屿的病症已经产生了在调查过程中无法忽视的风险…由此申请禁止调查员魏屿从事4级以上的「噩梦」调查活动。”
——噩梦调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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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魏屿的话音落下,甬道中传来一阵木头碰撞的噼啪声,随后那人偶竟是自己从密室中走了出来,全身沐浴着猩红色的液体。
木偶沉默着,没有对魏屿的指控作出回应。
“是不是搞错了…”余清榠小声嘟囔着“不会出事吧?”
“不会搞错的。”魏屿安抚道“你们还记得,从我们第一次见到「匹诺曹」的时候,他给我们发布的第一个指令吗?”
“介绍自己?”余清榠回忆了一下。
“原话是「请每一位新朋友都来做一个自我介绍吧」。”林正雅刚抬起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放下,脸部潮红。
“但实际上我们所谓的介绍内容无论如何混乱,都通过了他的考验。”魏屿说道。
“也就是说,实际上所谓的自我介绍并不是针对我们的考验?”余清榠瞬间反应了过来。
“也不能这么说。”魏屿摇摇头“只不过真正的介绍并不在于我们,而是「每一位新朋友」。”
林正雅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奥奥!我懂了!”
“你指的是我们刚进花坛的时候,小木偶说的第一句话。”
魏屿点了头,同时惊叹于林正雅惊人的记忆力。
咯咯咯
似乎说到点上,木偶随之发出了瘆人的笑声,众人也在这令人不适的声音中回想起了「匹诺曹」说的第一句话:
欢迎入学的大家!我是你们的「新朋友」——匹诺曹。
“这个「噩梦」,就是你的自我介绍吧。”魏屿看着地上一言不发的木偶,笑道。
换而言之,揭开「匹诺曹」真正的身份,便是最终的破关条件,也是进入真正「梦核」的前提。
“我从解除「命运的雾霭」之后就开始纳闷一个事情。”魏屿不慌不忙,蹲在木偶的面前,缓缓分析“为何水人头作为「死梦」,仅仅是被唐吉的能力附魔过后的扫把砍上一刀就无法战斗,径直逃回了镜子中。”
说来确实反常,虽然「绪质化」的程度不深,但那时的魏屿仅仅是一个无法运用能力的小白,即使有力量方面的基础,也绝不至于一剑就砍到破关。
“你真正的目的并非是让我们无法通过水人头的「死梦」,反而是要我们尽快通关。”魏屿盯着浴血而坐的木偶,继续说道“在那肉瘤现形之后,逃向放着萧茹学生证的镜子,实际上就是在引导我们了解当时在那洗手台前发生了什么,由此让我们在潜意识里把萧茹归为受害者。”
木偶没有回应。
“并且在「梦质层」中,萧茹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被消除了一样,有了水人头处的暗示,我们会不自觉地认为萧茹是因为受了重伤,隐退幕后,但从案卷中记载的时间来看却并不是这样。”魏屿拿出那三份案卷“最开始的故意伤害案是90年6月12日,第二起花店纵火案是7月20日,中间间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萧茹在储物间受的伤早在6月19日就已经痊愈,当天就参加了治安局的侦查并留下笔录。也就是说,无论是花店起火、季夏萤被群殴还是毕业典礼的大火,你都有可能在场,不,准确来说,你应该都在场。”
“何以见得?”「匹诺曹」终于作出了回应,那如同木块敲击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令人难受。
“储物间就不用说了。”魏屿得到回应之后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长出一口气“至于花店,我在雪裳的记忆里确实只听见季夏萤和乌鸦的声音,从乌鸦的自言自语来看,也确实像她杀害了雪裳,但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季夏萤的声音是渐行渐远的。”
但明明是在呼喊雪裳的季夏萤,又怎会一边喊着一边逃离去呢?
“所以是有人把她拉走了。”余清榠点点头,接过话“还有,虽然你看见了乌鸦最后在唱,但确实也不能证明是她动手杀的雪裳。”
“蒙太奇?”龙飞恍然大悟,竖起一根手指。
“这些推测与萧茹并没有任何关联性。”「匹诺曹」咯咯地笑着“更不能推出我是谁哦~”
“这些确实不够。”魏屿点点头,随即举起了手中的照片“那这个呢?”
“这跟这个事情有什么关系吗?”「匹诺曹」咯咯地笑着,令人不适。
“说一个有意思的事。”魏屿撇开了话题“墙上的那些涂鸦,在这段时间里被人故意破坏了,但其他的一切都是照旧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余清榠说。
“如果只是不想让我们看,像上次对我一样将这一部分屏蔽了就好,甚至还更安全,何必费力破坏它?”魏屿否定道。
“那有没有可能是按照现实它本来就被人在这个时间点上破坏了,所以密境将那个时间点「现实」揽括过来的时候也还原了呢?”余瑞瑞道。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魏屿示意余瑞瑞看那被破坏的涂鸦,后者在涂鸦角落发现了一串由「事件炸弹」留下的信息:校门雕塑。
“根据当时拍摄的照片,三七艺高在门口使用的雕塑并非季夏萤的「犹大之吻」,而这雕塑在毕业典礼之前就被人破坏,也不可能再拿到校门口展示。”魏屿笑道“也就是说,密境的这一部分,是被作为「梦核」的你篡改的。”
“至于涂鸦,具体内容大概也跟雕塑或者跟你有关,所以你才想掩盖涂鸦的内容,避免被人发现你在这件事中的地位,这样我们也就不可能猜中你的真实身份,无法破开雾瘴进入真正的「梦核」。”魏屿分析道。
但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了这枚「事件炸弹」,而且留下这枚炸弹的人甚至可以预测到有人会去看那一块的涂鸦,这属实令他费解。
「匹诺曹」停止了令人不舒服的笑声,静止在原地。
“「犹大之吻」,原作于前世纪,讲述一个有关背叛的故事。”魏屿步步紧逼“正如水人头处响起:「最深沉的爱,最深沉的背叛…」、「背弃之人,当受割颅之罚…」。”
“说的是…萧茹没有站出来证明乌鸦偷走了季夏萤的作品吗?”余清榠困惑道“不对啊,既然背叛者是萧茹,那施加惩罚的「梦核」不更应该是季夏萤吗?”
“如果季夏萤从未记恨呢?”魏屿盯着眼前的木偶,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的,一场背叛中,除了被背叛的人之外,还有背叛者。若被背叛之人从未想过复仇,反倒是那背叛者承受着莫名的愧疚惶惶不可终日呢?
那木偶仿佛突然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发出密集且混乱无序的杂音。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恨?”
魏屿哼了一声“在死于规则的新人尸水中,我尝到了愧怍的味道,这个味道不同于雪裳和乌鸦,甚至在整个故事当中也只有徐杨刚刚表现出了类似的情绪,这无不让我把嫌疑人的身份锁定在你身上。而余清榠找到的那封「忏悔录」,更是最终的铁证。”
余清榠也恍然大悟,迅速找出了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封褶皱的信纸。
“徐宇骁先前说过自己在密境中看到一个女孩在纸上疯狂地写着什么,想必就是萧茹在教室写下的这个了。”魏屿将信纸递给众人,再展示在「匹诺曹」的面前,之间信纸上用鲜红的笔迹歪七扭八地写着数不清的、透露着混乱与疯狂的重复内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咯咯咯咯咯咯。”
「匹诺曹」的身体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随后便是一阵癫狂的笑声“好嘛好嘛,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你们满意了吧?”
周遭的空间迅速开始折叠,扭曲,漆黑的「绪质」不断地从各种物品的表面上渗透出来,试着将一切都融于「绪质」的世界里。
“要是我一开始站出来,夏萤的作品就不会被偷走!”
“要是我一开始没有害怕林杰那个畜生,夏萤也不会被打伤!”
“要是我…”
叮咚
清脆的水滴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一片片羽毛从四周的「绪质」中分化出来,硬生生地遏制住了「绪质化」的进程。一个坐在轮椅之上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从密室中走出,将鲜血的木偶,轻轻地将其捧在手心。
女孩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魏屿,挤出了一丝笑容“一切倒是都如你所料。”
什么?
“你看来是忘了啊。”季夏萤笑笑道“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糊涂呢。”
“给未来的自己留下「事件炸弹」这种主意也只有你能想出来了吧。”
魏屿瞬间明白了,先前那些在关键时刻提醒自己,指引自己来到阁楼的巧妙暗示,包括刚刚潜伏在涂鸦角落的「事件炸弹」都是自己在时间线的前端留下用以暗示后端的自己的。
至于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早在第一次因为「超限综合症」头晕目眩的时候,华绵彬将提醒过他了:可能会让老毛病并发的。
所有被赋予了能力的人类实际上仅凭灵智难以完全驾驭这浩瀚宇宙尘埃般重量的奇妙奥秘,因此或多或少都会感染上一定的病症:比如易怒、抑郁、癫狂、分裂、暴戾、健忘等等。
而魏屿的病症,则是无法遗忘的超忆症。
身为「铭记」派系的能力者,需要经常频繁地摄取密境中混乱的情绪和记忆,通常而言人脑会自动遗忘那些阅后即焚的记忆,以减轻大脑的负担,同时确保主体的独立性,不至于产生「我是谁」这样的疑问。
但魏屿做不到,每一口吞食的血肉,每一个读取的记忆,每一份感受过的情绪,都无法磨灭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并且与主体的记忆争夺主体的位置。
其结果就是:他时常发生记忆上的错乱,这种错乱并非忘记或者记错这么简单,而是那段时间里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份感受,都无比真切可信,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段时间内真实发生的事情。
从季夏萤的表现来看,他们早在此前的主梦境中就见过面了,并且那时的魏屿也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处于或者即将发生记忆错乱的情形,提前留下了后手,以充分利用当时已知的信息。
而发生错乱的时间,定然是在他尚未解除「命运的雾霭」,第一次进入密室时。
他以为自己那时穿梭到了「次生梦境」中,见到了病重的雪裳和在学校遭到霸凌的季夏萤,还撕破了季夏萤收到的恐吓信。
现在想来,那花园里朦胧的一切,应当是某一段在主梦境中的记忆。而真正和季夏萤在密室中的相遇反而被他的大脑当作虚假的记忆埋藏了,因此他在密室中才没有见到季夏萤。
“应该是和「梦壳层」中的记忆混了。”魏屿努力厘清混乱的思绪,但确实想不来当时与季夏萤到底说了什么。
当时唐吉和余清榠还抱怨他进去了快半个小时,现在想来,确实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但记忆被埋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
并且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解除「命运的雾霭」,又怎么能够给自己留下「事件炸弹」?
“既然大家都走到这里了,剩下的故事,就由我来说吧。”
季夏萤轻轻拭去「匹诺曹」身上的血渍,轻轻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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