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风呜咽，像是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的悲歌。
黑风寨寨墙之上，火把噼啪作响，将陈烬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他身后的山贼们，有的紧握着简陋的兵器，手心满是冷汗；有的则死死盯着那些码放整齐的陶罐，眼神中既有恐惧，也有一丝疯狂的期待。
赵天龙站在陈烬身侧不远处，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陈烬的背影，这个曾经被他认为是莽夫的大当家，此刻却散发着一种让他心悸的沉稳。那“震天雷”的惊天一响，不仅炸碎了木桩，也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疑虑。
“大当家，他们……他们真会连夜攻山？”一个年轻的山贼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架。
陈烬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云家千金在我们手上，他们耗不起。而且，白天见识了我们的‘秘密武器’，他们若是不趁着我们立足未稳，给我们喘息之机，只会更麻烦。”
他话音刚落，山下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紧接着便是密集的马蹄声和甲胄摩擦的金属撞击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来了！”赵天龙低吼一声，眼中精光一闪。
寨墙上的山贼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探头望去。只见山道之上，火把如龙，无数晃动的人影正朝着黑风寨疾速逼近。那股肃杀之气，即便隔着老远，也让人遍体生寒。
“弓箭手准备！”陈烬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稀稀拉拉的十几个山贼弓箭手，哆哆嗦嗦地张开了手中劣质的弓箭，箭矢参差不齐，箭头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寒芒。
很快，鹰扬卫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寨门百丈之外。火光映照下，为首一员将领，身披精良锁子甲，手持一杆长槊，胯下乌骓马神骏非凡。他勒住马缰，身后的队伍令行禁止，迅速列开阵势，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阵型严整，与白天相比，更多了几分夜战的谨慎。
“呔！山上的贼寇听着！”那将领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本将乃鹰扬卫指挥佥事李威！尔等速速打开寨门，交出云家小姐，或可饶尔等一条狗命！若敢反抗，明年的今日，便是尔等的忌日！”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寨墙上的山贼们被这声势所慑，不少人脸色发白，握着兵器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陈烬却嗤笑一声，朗声道：“李将军好大的官威啊！只是不知道，你这五百鹰扬卫，够不够给黑风寨的弟兄们塞牙缝？”
此言一出，山贼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白天的恐惧，似乎被这句嚣张的回应冲淡了不少。
李威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本将心狠手辣！给我——攻！”
“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鹰扬卫的士兵们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盾牌手顶着大盾，迈着沉稳的步伐，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缓缓向寨门压来。其后，弓箭手弯弓搭箭，箭矢如蝗，发出尖锐的啸声，朝着寨墙倾泻而下！
“咻咻咻——！”
“噗噗噗！”
箭雨覆盖了寨墙，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几个躲闪不及的山贼瞬间被钉在墙垛上，发出凄厉的惨叫，鲜血染红了冰冷的石块。
第一波箭雨就带来了伤亡，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开始在山贼们心中蔓延。
“妈的！狗官兵欺人太甚！老子跟他们拼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山贼红了眼，抄起朴刀就想探头出去还击。
“沉住气！”陈烬一把将他按了回去，眼神锐利如鹰，“弓箭手还击！其他人，隐蔽！等他们再近些！”
寨墙上的山贼弓箭手零星地射出几箭，却大多软弱无力，根本无法对鹰扬卫造成有效杀伤，反而招致了更猛烈的箭雨压制。
鹰扬卫的盾阵已经逼近到寨门五十丈左右，后面扛着简易撞木的士兵清晰可见。那些鹰扬卫士兵的脸上，带着久经沙场的冷漠和自信，仿佛攻破这个小小的土匪窝巢，只是时间问题。在他们看来，这些山贼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赵天龙紧了紧手中的大刀，手背青筋暴起，扭头看向陈烬，等待着他的命令。
陈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越来越近的盾阵，心中默数着距离。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就是现在！距离已足够近！这个距离，足以让“震天雷”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点火！”陈烬猛然从墙垛后起身，眼中厉色一闪，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早已按捺不住的独眼龙和狗子等人，闻声嘶吼着指挥手下的山贼：“点火！快！都给老子瞄准了再扔！”
十几名早已准备就绪的山贼，颤抖着手，将手中的火把凑近早已准备好的陶罐引线。
“嗤——嗤——”
引线被点燃，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和刺鼻的白烟，在夜风中摇曳。
寨墙下的鹰扬卫士兵自然也注意到了墙头的动静，他们看到那些山贼举起一个个冒着烟的陶罐，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和轻蔑。又是石头？还是滚木？这种程度的抵抗，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扔！”
随着陈烬一声令下，手臂奋力前挥！
十几个燃烧着引线的陶罐，承载着黑风寨所有人的希望和恐惧，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抛物线，呼啸着砸向下方密集的盾阵！
李威在后方看得清楚，眉头微皱，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那些陶罐……似乎有些古怪。
还没等鹰扬卫的士兵们反应过来那黑乎乎的陶罐究竟是什么东西——
“轰！！”
“轰隆！！”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吞噬了一切声响！
火光如同地狱中盛开的死亡之花，在鹰扬卫的盾阵中猛然绽放！浓烟滚滚，直冲夜空！碎裂的陶片和无数尖锐的石子，裹挟着灼热狂暴的气浪，以一种毁灭性的力量向四周疯狂溅射！
冲在最前方的鹰扬卫盾阵，几乎在爆炸响起的瞬间，就被炸得四分五裂！那些平日里足以抵挡刀劈箭射的坚固木盾，此刻却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成碎片！木屑纷飞，鲜血四溅！
盾牌后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狂暴的冲击波和高速飞溅的碎石、陶片撕扯得血肉模糊，残肢断臂抛飞而起，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人仰马翻！
原本坚不可摧的军阵，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爆炸，硬生生炸开一个个血腥的缺口！
碎石击打在后方士兵的盔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叮叮当当”密集声响，更有无数细小的碎片穿透了甲胄的缝隙，带起一蓬蓬猩红的血雾！
哀嚎声、惊叫声、濒死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彻底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响彻整个山谷！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和硫磺的刺鼻气味。
鹰扬卫彻底懵了！
他们身经百战，见过刀山火海，也曾面对过凶悍的敌人，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如此诡异的武器？
这如同天雷降罚一般的景象，瞬间击溃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气和心理防线！
这是什么妖法？是官军中偶有使用的霹雳弹吗？不！霹雳弹他们见过，威力远没有这么巨大，声势也没有这么骇人！这简直就是天神震怒，降下的神罚！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鹰扬卫的队伍中急速蔓延。
后面的士兵下意识地停下了冲击的脚步，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缩，原本严整的阵型顷刻间变得混乱不堪。他们惊恐地看着前方那片火光与浓烟交织的人间地狱，看着那些在地上翻滚哀嚎、血肉模糊的同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阵脚！”李威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他座下的战马也被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惊得人立而起，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嘶鸣。
他厉声嘶吼，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压过那恐怖的爆炸和士兵的惨叫，挽回已经开始崩溃的颓势，“弓箭手！弓箭手压制！给我射死他们！射死那些妖人！”
然而，他的命令在接连不断的爆炸轰鸣和士兵们凄厉的惨嚎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寨墙之上，山贼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炸了！炸了！哈哈哈！狗官兵的龟壳阵被炸烂了！”
“大当家威武！这‘震天雷’太他娘的过瘾了！”
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和兴奋！他们看向陈烬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扔！给老子狠狠地炸！”陈烬再次怒吼，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更多的“震天雷”被点燃引线，带着死亡的呼啸，如同冰雹一般，接二连三地砸入鹰扬卫混乱的人群之中。
轰！轰！轰！
每一次爆炸，都像是一记无情的重锤，狠狠地砸在鹰扬卫士兵的心脏上，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也进一步加剧着他们心中无边的恐惧。
进攻的势头被彻底遏制，前排的鹰扬卫死伤枕藉，尸横遍野，后面的士兵早已没了半分战意，开始有人扔掉手中的兵器，不顾一切地转身溃逃。
“妖法！是妖法啊！”
“魔鬼！他们是魔鬼！”
“撤！快撤！我不想死啊！”
溃败，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阻挡。
李威看着眼前这幅兵败如山倒的景象，气得浑身发抖，他拔出腰间的佩刀，接连砍翻了几个试图逃跑的士兵，厉声喝道：“不许退！后退者，斩立决！给我顶住！顶住！”
然而，面对那如同催命符一般的“震天雷”，面对那神乎其技、闻所未闻的恐怖爆炸，死亡的阴影早已笼罩了每一个鹰扬卫士兵的心头。此刻，军法和将领的威严，在求生的本能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逃跑的行列，他们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争先恐后地向山下逃窜，完全不顾身后将领的呵斥与砍杀。阵型彻底崩溃，所谓的精锐之师，此刻与一群被吓破了胆的绵羊无异。
“将军！顶不住了！弟兄们都吓破胆了！快撤吧！”一个副将浑身浴血，冲到李威马前，带着哭腔喊道。他的脸上满是黑灰，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李威看着漫山遍野溃逃的士兵，又抬头望向那火光熊熊的黑风寨寨墙，墙头上，那些山贼的欢呼声和嘲笑声清晰可闻。他气得一口钢牙几乎咬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仗，没法打了！
那些山贼手中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撤……撤退……”李威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而干涩，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得到撤退的命令，残余的鹰扬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向山下逃去，生怕跑慢了半步，就会被那恐怖的“天雷”吞噬。
寨墙之上，陈烬看着狼狈逃窜的鹰扬卫，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烟，只觉得浑身都快虚脱了。
成了！
这一仗，他们赢了！用这简陋的“震天雷”，硬生生将五百鹰扬卫给打残了！
“我们赢了！我们打跑官兵了！”
“大当家万岁！黑风寨万岁！”
山贼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他们扔掉手中的兵器，相互拥抱，又蹦又跳，喜极而泣。绝处逢生的狂喜，让他们暂时忘记了疲惫和伤痛。
赵天龙走到陈烬身边，看着山下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的鹰扬卫，兀自有些不敢相信。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狠狠一拍陈烬的肩膀：“大当家！你他娘的……真是神了！”
陈烬被他拍得一个趔趄，苦笑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加固寨防！鹰扬卫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夜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也吹散了寨墙上空的阴霾。
黑风寨，暂时安全了。
但陈烬知道，更大的挑战，或许还在后面。李威绝不会就此罢休，云家的势力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看着山下渐渐远去的火把，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既然已经卷入了这场旋涡，那就索性把这天，搅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