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窗棂,吹得油灯的火苗一阵摇曳,云清洛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更添了几分孤寂。她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书卷散落一旁,发髻也有些散乱。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已是一片死灰。
陈烬那个混蛋,那个卑鄙小人!他怎么敢!怎么可以!
前一刻还像个人样,打探军情,似乎要与官军周旋到底,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要把她当成货物一样卖掉!
赎金?赵志敬会出钱赎她?
云清洛惨然一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她太清楚那些世家大族的嘴脸了。如今她被山贼掳走,清白名节尽毁,在他们眼中,早已是个天大的污点,是赵家的奇耻大辱。赵志敬不派人来将她灭口,以绝后患,都算是念及旧情了,还会出钱赎她?
他只会觉得丢脸,恨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陈烬说的,不如说是她对自己命运的悲鸣。
她还能去哪里?回到云家?等待她的,恐怕只有一卷白绫,或者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嫁给赵家那个纨绔子弟?更是痴人说梦。
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蜷缩在角落,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瑟瑟发抖。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陌生山林。黑风寨……这个她曾经无比痛恨和恐惧的地方,此刻,竟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去处”。
与其回到那个虚伪冰冷、视她为耻辱的“文明”世界,倒不如……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抚上脸颊。
名节?清白?在生死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她,云清洛,不想死!更不想像一件破败的旧物一样,被轻易地丢弃和遗忘!
如果留在这黑风寨,成为这山大王的“压寨夫人”,至少……至少她还活着。
命运已经将她推到了悬崖边,她没有退路了。
陈烬离开云清洛的院子后,脸上的戏谑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勒索赵志敬,是他仓促之间想到的险招,也是唯一的破局之法。边军压境,黑风寨危在旦夕,他需要钱,大量的钱!购买硫磺硝石,打造兵器,甚至……招兵买马!
至于云清洛的反应,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句“他只会觉得丢脸,恨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像根细小的针,扎得他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这世道,真他娘的操蛋!
他没有回聚义厅,而是独自一人在山寨中巡视起来。黑风寨的地势颇为险要,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险峻的山路可以通行,易守难攻。寨墙虽然简陋,但依托山势,也算坚固。
“倒是个不错的根据地。”陈烬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既然回不去了,那就索性在这里,干一票大的!
夜深人静,陈烬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关上房门,褪去外衣,深吸一口气。白日里下山探查,又与云清洛周旋,精神高度紧张,此刻才感到一丝疲惫。
他走到院中,借着朦胧的月色,缓缓拉开一个拳架。这是他前世练习过几年的散打基础,虽然算不上精通,但对付几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
一拳递出,劲风呼啸!
陈烬微微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这一拳的力量,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
他尝试着活动筋骨,跳跃、出拳、踢腿,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身体的柔韧性和协调性也远超以往。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的贲张和力量在四肢百骸间的流动。
“这身体……”陈烬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给他留下了一份意想不到的“遗产”!这强悍的身体素质,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越练越是兴奋,拳脚生风,虎虎生威。一套拳打下来,他不仅不觉得疲惫,反而有种酣畅淋漓之感,仿佛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
“太强了!”陈烬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有了这身手,再加上震天雷,老子还怕个鸟的边军!”
自信,前所未有的自信,在他心中升腾。
次日清晨,黑风寨聚义厅。
当陈烬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微微一愣。
眼前的大当家,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依旧是那张年轻的面孔,但眉宇间少了几分不羁,多了几分沉凝和锐利。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行走之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都到齐了?”陈烬走到上首的虎皮大椅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目光如电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头目。
赵天龙和王山站在他身侧,神情肃然。底下十几个小头目,有的恭敬,有的则眼神闪烁,心思各异。
“大当家!”众人齐声应道。
“昨夜,我去了一趟下溪村。”陈烬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聚义厅,“官府的鹰犬,正在拿云家小姐被劫一事大做文章,四处勒索百姓,手段比我们这些‘山贼’,还要下作!”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阵骚动。
“他娘的!这帮狗官!”
“就知道欺负老百姓!”
陈烬抬手,止住众人的议论。“更重要的是,”他语气一沉,“我得到确切消息,平阳县令赵志敬,已经请动了北边的边军!不日即将抵达平阳,目标,就是我们黑风寨!”
“边军?!”
这两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聚义厅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面露惊骇之色。鹰扬卫他们尚且应付得吃力,若是对上真正的边军虎狼之师,黑风寨焉有幸理?
“大当家,这……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头目颤声问道,脸上血色尽褪。
“慌什么!”陈烬厉喝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天塌不下来!边军又如何?我们有天险可守,有震天雷这等利器,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他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自信,让原本慌乱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令行禁止!”陈烬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从今日起,黑风寨,我说了算!寨中上下,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谁敢阳奉阴违,休怪我陈烬翻脸不认人!”
他顿了顿,缓缓宣布:“我决定,立下几条新规矩!”
“第一,加强戒备!从今天开始,山寨各处哨位加倍,特别是下山要道,明哨暗哨结合,日夜巡逻,任何人进出寨门,必须有我的手令!若有懈怠,严惩不贷!”
“第二,整顿操练!所有能拿起刀的弟兄,每日卯时集合,进行刀法、弓箭、体能操练!战时惜命,平时就要玩命!谁敢偷懒耍滑,军法处置!”
众人闻言,大多点头称是。这两条规矩,都是为了应对官军围剿,关乎大家的性命,自然无人反对。
陈烬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从即刻起,山寨库房、所有钱粮、兵器、以及震天雷所需的硫磺硝石等一切物资,全部由我统一调配!任何人不得私藏挪用!”
这条规矩一出,底下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几个平日里负责采买、管账的头目,脸色都微微变了。山寨的钱粮物资,向来是一块肥肉,油水丰厚。如今大当家要一把抓,岂不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一个尖嘴猴腮,留着山羊胡,约莫五十来岁的半老头子,眼珠转了转,干咳一声站了出来。此人正是黑风寨的账房先生,钱三爷。
“大当家,”钱三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库房钱粮,向来有专人负责,账目也清晰明了,大当家日理万机,何必为这些琐事操心?再说,这调配物资,也不是您一句话……”
他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陈烬竟如鬼魅般一步跨到他面前,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钱三爷脸上!
钱三爷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抽得原地转了半圈,眼冒金星,嘴角瞬间溢出血丝,几颗槽牙混着血沫吐了出来。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烬,彻底懵了。
整个聚义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这位新上任不久,平日里看起来还有些“随和”的大当家,竟然会如此暴戾,一言不合就当众动手!
“我一句话怎么了?”陈烬的声音冰冷刺骨,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死死盯着钱三爷,“老东西,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好糊弄吗?!”
他猛地转向众人,声色俱厉:“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山寨每次下山劫掠,所得财物十不存一!弟兄们辛辛苦苦抢回来的粮食布匹,到了库房就‘不翼而飞’!购买硫磺硝石的银子,层层盘剥,到了最后,连像样的货都买不回来!”
“别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谁在暗中捣鬼,中饱私囊,老子心里清楚得很!”陈烬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雪亮的刀光在晨光下闪过一抹寒芒,“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从今天起,谁再敢贪墨山寨一文钱、一粒米,休怪我陈烬的刀不认人!定斩不饶!”
“锵!”佩刀被他狠狠插在面前的木桌上,刀身兀自颤鸣不已,仿佛在渴望饮血!
钱三爷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啊!小老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另一个平日里与钱三爷勾结,负责采买的胖头目,也吓得双腿发软,跟着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赵天龙和王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和……快意!山寨内部的这些龌龊,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情面和旧例,不好发作。没想到陈烬如此雷厉风行,直接掀了桌子!
“饶了你们?”陈烬冷笑一声,走到钱三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以。把库房的钥匙和所有账本,即刻交出来!”
“是,是!小老儿这就去取!”钱三爷如蒙大赦,连滚爬地起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陈烬喝道,“钥匙留下,账本,让你的人送过来!”
钱三爷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双手奉上。
陈烬接过钥匙,掂了掂,随手扔给旁边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瞎了一只眼的汉子:“独眼龙,从今天起,你带十个弟兄,给老子把库房看死了!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包括二当家和三当家,擅入者,杀无赦!”
那独眼龙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接过钥匙,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遵命!定不负大当家所托!”
此人是山寨里的一个老人,武艺不错,为人也算耿直,只是因为性子太直,不善钻营,一直不得重用。陈烬这番任命,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机会。
聚义厅内的气氛,在这一连串的雷霆手段之下,变得无比压抑。所有头目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口。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当家,绝非善类!他的手段,比传闻中的还要狠辣果决!
陈烬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看着他们脸上敬畏的神情,心中暗道:立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缓缓坐回到虎皮大椅上,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诸位,”陈烬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黑风寨的生死存亡,就在眼前。是跟着我陈烬,杀出一条血路,博个封妻荫子,还是坐以待毙,等着官军上山,把我们剁成肉酱,你们自己选!”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当家!”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紧接着,聚义厅内响起一片效忠之声,此起彼伏。
赵天龙和王山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黑风寨,才算真正落入了陈烬的掌控之中。
陈烬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
搞钱,练兵,备战!
这平阳县的天,看来真的要变了!
他娘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