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彼岸的雾气裹着星砂,将三生石映得半透如琉璃。女童指尖刚触到石面,碑身便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那些被噬魂蛊蛀空的因果孔洞里,正渗出暗金色的黏液,黏液里浮沉着茶肆老板娘毒杀税吏的银针、药铺学徒私藏的劣质当归、甚至瘸腿乞丐战场降书上晕开的血渍。碑顶“三生”二字已残缺不全,取而代之的是天蛛族长用螯肢刻下的“蛊冢”篆文,每一笔都在蠕动,仿佛活着的蛆虫。
“这石头吃了太多脏东西。”学童的混沌火劈向碑面,焰光却被黏液吞噬。火中浮现骇人画面:三百年前初代灵胎跪在碑前,剜出心脏塞入石缝,鲜血凝成的不是情丝,而是密密麻麻的蛊卵。卵壳表面浮着与《天机纂》同源的咒文,正是一切的祸根。
女童解下腕间红绳,绳头浸入莲舟带回的忘川水。浑浊的水珠触及碑面时,三生石突然发出婴啼般的尖啸,黏液里钻出无数青铜手臂,掌心皆嵌着瑶池众生的生辰八字。茶肆老板娘突然惨叫,她腕间浮现与青铜手印相同的烙印,皮肉正被无形之力撕扯,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用糖浆!用糖浆糊住那些手!”药铺学徒的残魂从艾草灰罐中浮出,声音嘶哑如风穿破洞。女童咬破舌尖,混着糖霜的血喷向石面,青铜手臂遇糖即僵,黏液凝成琥珀色的胶质。瘸腿乞丐临终前教的童谣再度响起,孤儿们踩着音节节奏,将草鞋砸向碑体。鞋底星斑纹路亮如萤火,在石面烧出三百个“悔”字,每个字里都蜷缩着一缕未散的亡魂。
三生石在震荡中裂开核心,露出内里跳动的蛊王胎膜。胎膜上粘着陆璇玑的半魄,她的青丝正被蛊虫啃食,发梢卷着半页婚书残页。女童的糖甲突然暴长,甲片裹着混沌火刺入胎膜,火焰却顺着青丝反噬自身——她看见矿洞初遇的场景,自己递给初代灵胎的糖人里,竟裹着天蛛族长的一截螯肢。
“你以为自己是破局者?”蛊王胎膜中传出初代灵胎的冷笑,“你不过是蛊瓮里最甜的那枚饵。”石缝中骤然伸出青铜锁链,将女童的四肢钉在碑顶。学童的混沌火被锁链吸收,焰光中浮现他父母被炼成丹的完整记忆——丹炉下的柴堆,赫然是逆命盟的残旗。
药铺学徒的残魂突然暴涨,艾草灰凝成巨掌拍向石碑。灰烬触及蛊王胎膜的刹那,三生石表面浮出瑶池城众生前世今生的罪状:铁匠为军阀铸的剑、书生替贪官写的状纸、连女童打翻烛台引发的火灾,皆被放大成噬魂蛊的养料。碑体裂痕中爬出三百只糖人,面容与女童一模一样,口中却念着天蛛族的咒语。
女童挣断一根锁链,扯下糖甲碎片塞入口中咀嚼。混着血的糖浆喷在最近的糖人脸上,那傀儡突然惨叫,眼眶里滚出陆璇玑的残魄。残魄引着女童的手,在石碑上刻下一行歪斜的糖痕——不是梵文咒印,而是瘸腿乞丐教孤儿们写的第一个字:“人”。
“人”字成型的瞬间,三生石轰然崩塌。蛊王胎膜被红尘烟火灼穿,天蛛族长的咒文在糖浆中消融。碑体碎块落入忘川,每一块都映着瑶池城的某个清晨:茶肆蒸笼腾起的热气漫过青石板,药铺学徒偷塞给乞丐的冷馒头,瘸腿乞丐用断刀教孤儿在沙地上画星星。
陆璇玑的半魄从废墟中升起,青丝裹着婚书残页拂过女童眉心。朱砂痣褪去血色,化作一滴糖浆坠入忘川,河底竟浮出块崭新的三生石——石面无字,唯有一道糖痕蜿蜒如河,痕中是初代灵胎刻在矿洞石壁上的遗训:“愿以吾蛊,换尔糖甜”。
混沌兽化形的野猫突然跃上石碑,爪尖勾出星海深处的记忆:三百年前的天蛛族长还不是族长,只是个被初代灵胎从蛊瓮中救出的奴隶。他腕间戴着的,正是女童当年递给初代灵胎的糖人竹签。
当最后一粒蛊虫溺毙在糖浆中时,三生石上的糖痕突然发亮。瑶池城所有器物上的噬魂蛊文尽数脱落,凝成只青翅蜻蜓,朝着初代灵胎沉眠的矿洞振翅飞去。女童拾起石碑碎屑,其中一片粘着未化的麦芽糖,糖里封着句童稚的呓语:“石头不开口,糖人替它说”。
忘川水声渐息,彼岸的青铜灯却突然熄灭。瘸腿乞丐的残影消散前,将草鞋挂在灯柱上,鞋底针脚歪斜地拼出“来世再教汝编鞋”八字。学童望着掌心混沌火,焰心处不知何时多了粒糖砂,映出父母在火光中的笑颜——那火不是丹炉的劫火,而是人间灶膛的暖光。
女童将三生石碎屑撒入莲池,赤莲绽开新蕊,蕊心坐着个无面糖人。糖人掌心托着枚星砂,砂中浮出初代灵胎最后的记忆:他咽下蛊王前,偷偷在矿洞石缝里藏了块麦芽糖,糖纸背面用血画了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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