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尽头的水声突然暗哑,浑浊的浪涛裹着星砂残骸,在虚空撕开一道猩红豁口。女童赤脚踩在赤莲花瓣上,莲芯渗出的糖浆凝成薄舟,瘸腿乞丐教孤儿编的草鞋串成船帆,在腥风中猎猎作响。忘川的轮廓自浪尖浮现——那根本不是河流,而是亿万亡魂的执念拧成的漩涡,每道浪头都浮着张熟悉的面孔:茶肆老板娘毒杀的税吏、药铺学徒害死的乞丐、甚至初代灵胎堕魔时撕碎的同门,此刻皆瞪着空洞的双眼,指尖抠进船身。
“撒艾灰!快撒艾灰!”药铺学徒嘶吼着砸碎陶罐,灰烬触及亡魂的刹那,竟凝成三百座往生桥的虚影。亡魂们突然安静,机械地踏上桥面,可桥身尚未成型便被浪头打散——九幽特使的青铜钩从漩涡深处探出,钩尖挂着半面逆命盟残旗,旗面浸透的血渍突然活过来般蠕动,在虚空拼出“擅渡者死”的咒文。
女童拽断腕间红绳,绳头浸入莲舟糖浆,将船帆染成血色。瘸腿乞丐临终前教的童谣从她喉间溢出,声波震得忘川水逆流:“草鞋踏月渡忘川,莫问生死问苦甜——”浪中亡魂突然齐声应和,税吏的怨气、乞丐的诅咒、甚至初代灵胎的悔恨,皆化作音刃劈向青铜钩。九幽特使的真身终于显现:黑袍下并非鬼魅,而是三百年前被逆命盟处决的叛徒,胸口还插着瘸腿乞丐的断刀。
“老东西的鞋底针脚,还是这么歪。”特使冷笑,刀身嗡鸣着从体内抽出,带出腐黑的脓血。脓血触及莲舟,船身赤莲瞬间凋零,女童脚下的糖浆融成毒涎。学童的混沌火劈向血浪,火焰却被亡魂的执念吞噬,焰光中浮现他父母被炼成丹时的场景——丹炉底部竟刻着九幽特使的符印。
药铺学徒突然夺过女童手中的红绳,将自己脖颈套入青铜钩。“用我的魂压船!”他嘶喊着跃入忘川,艾草灰凝成的躯体在浊浪中暴涨,化作横跨漩涡的浮桥。亡魂们踩着他脊梁涌向对岸,每过一魂,学徒的瞳孔便黯一分,最后竟与忘川水同色,泛起青铜冷光。
女童的莲舟趁机冲破桎梏,船头赤莲突然暴长,莲蕊中伸出陆璇玑的残破衣袖。衣袖缠住九幽特使的咽喉,将他拽入船底——水下竟沉着初代灵胎的青铜棺,棺盖缝隙中探出无数情丝,将特使与棺内噬魂蛊残骸缝成一体。棺椁轰然闭合的刹那,瑶池城所有亡魂的因果线齐齐震颤,茶肆老板娘突然呕出当年未用完的砒霜,毒液混入忘川,将半数浊浪蚀成青烟。
莲舟行至漩涡中心时,船帆草鞋突然自燃。火焰中浮出瘸腿乞丐的残影,他哼着走调的俚曲,将战旗残片塞入船缝。旗面补丁上的血誓骤亮,忘川上空降下星砂雨,每一粒砂中都裹着逆命盟旧部的残魂。魂雨压住漩涡,亡魂们踏着星砂跃入轮回井,井口却蹲着只浑身蛊斑的野猫——正是第一百三十四章中衔走糖人的混沌兽。
“畜生,吐出来!”女童揪住猫尾,指尖糖甲刺入蛊斑。野猫惨叫着吐出半枚星核,核内赫然裹着陆璇玑被囚的半魄。学童的混沌火趁机钻入猫腹,烧出段骇人记忆:九幽特使当年私通天蛛族,将逆命盟布防图藏在猫眼石中,而那颗石头,如今正嵌在忘川底部的孽镜台上。
莲舟即将抵达彼岸时,船底突然传来裂响。无数双苍白的手抠穿糖浆船板,亡魂们反悔了——他们不愿轮回,宁可永世纠缠生者。女童撕下婚书残页塞入口中嚼碎,糖浆混着血水喷在船舱,竟凝成三百张笑脸面具。面具自动覆上亡魂的脸,哭声戛然而止,所有魂魄如提线木偶般整齐跃入轮回井,最后一只亡魂入井时,面具下的脸赫然是女童自己。
彼岸的雾霭中亮起盏青铜灯,提灯人竟是瘸腿乞丐的残魂。他接过女童手中的逆命旗残片,轻轻插在灯旁:“回去吧,剩下的路你们走不得。”学童还想追问,却见灯影中浮出初代灵胎的虚影——他正跪在忘川源头,将噬魂蛊的残骸塞入自己胸腔。
莲舟返航时,女童发现船头多了枚赤莲子。莲子裂开的缝隙里,陆璇玑的半魄轻声呢喃:“真正的忘川,在活人心里。”她回首望去,九幽特使的青铜钩已锈成废铁,钩尖挂着的逆命旗残片随风飘摇,旗角隐约可见初代灵胎用糖浆写的八字:“魂渡苦海,糖作舟楫”。
瑶池城的晨雾漫过莲池时,最后一粒星砂从忘川归来。药铺学徒的陶罐静静立在岸边,罐内艾草灰上浮着张笑脸,与那些覆在亡魂脸上的面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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