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B银行地下百米,“阿尔法级”金库区。冰冷,死寂,压迫感无处不在。巨大的合金结构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拱卫着这条通往财富与秘密核心的通道。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永恒不变的嗡鸣。
通道尽头,编号A-17的金库门前。这扇门本身就是一个工程学的杰作,由陈序亲手设计。厚重的合金表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的、具有特定散射特性的凹槽阵列,能最大程度抵消定向爆破和切割工具的效能。此刻,这扇象征着绝对防御的门扉中央,却敞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检修口,沉重的防爆盖板被液压装置支撑着,斜靠在一边,露出里面更加复杂的机械结构和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电子面板。
陈序穿着连体的深蓝色防静电工装,戴着特制的放大眼镜和轻薄的操作手套,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探入了检修口内。他身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工具箱,里面是各种特制的微型探针、校准器、非接触式信号检测笔。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手指稳定地在复杂的线路和微缩机械结构间移动,时而用探针轻触某个接口,时而用检测笔扫描电路板上的信号流。冰冷的金属反光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恒温环境下很快变得冰凉。
维克托·斯特罗加诺夫就站在几步之外,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深色定制西装,外面罩着一件实验室风格的白大褂,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陈序的每一个动作,没有丝毫放松。他身边站着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管家,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
“进度如何,陈先生?”维克托的声音在金库通道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黄金螺旋’的激活接口校准完成了?”
陈序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地从检修口深处抽回一根探针,上面连接着极细的光纤探头。他将其接入随身携带的一个平板终端,屏幕上瞬间刷过瀑布般的数据流。他快速浏览着,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放大。
“接口物理连接确认无误,斯特罗加诺夫先生。”陈序的声音透过检修口传出,显得有些沉闷,“我正在对信号转换模块进行最终校准。黄金螺旋承载的是模拟生物信号,而基因测序仪输出的是数字编码,中间的转换容错率必须为零。”他指了指屏幕上某个快速跳动的参数,“这里,光子传感器的基线噪声需要再降低0.3个数量级,否则在极端情况下,可能对特定甲基化标记的识别产生背景干扰,导致误判风险增加0.0007%。”
“0.0007%?”维克托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陈先生,我要求的是绝对!是零风险!不是小数点后几位的概率游戏!”他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向检修口,“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任何微小的干扰,都可能让我的‘黄金螺旋’在关键时刻…失效。”他刻意加重了“失效”二字,冰冷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陈序从检修口退出来,摘下放大眼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梁,平静地迎上维克托逼视的目光。“斯特罗加诺夫先生,在工程学领域,绝对的‘零风险’只存在于理论中。我们能做的,是无限逼近于零。这0.0007%的潜在风险,来源于量子层面的不确定性,属于物理法则的极限。除非您能找到一种超越现有物理定律的材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维克托白大褂下露出的昂贵西装袖口,“或者,您愿意放弃使用这套基于最前沿生物识别技术的密钥系统,改用更传统的、可被暴力破解或技术复制的机械密码?”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维克托偏执的狂热上。他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但很快被强行压下。超越物理定律?放弃他引以为傲的“黄金螺旋”?这绝无可能!这是他的杰作,他的艺术,他掌控力的终极象征!
他冷哼一声,不再纠缠那0.0007%,转而指向金库门内一个被厚重防弹玻璃严密保护的独立腔室。腔室内,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基座已经安装到位,基座中央预留着一个与黄金螺旋链形态完美契合的凹槽。基座下方,连接着粗大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能量导管和密密麻麻的数据光缆,如同巨兽的血管与神经,一直延伸到金库深处看不见的地方。“核心匹配区呢?能量耦合器和激光点火阵列的同步率测试结果?”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那毁灭程序的神经中枢。
陈序调出平板上的另一组数据图表,展示给维克托看。图表上,两条代表能量的曲线几乎完全重合,只在最细微的末端有极其微小的波动。“同步率稳定在99.9998%。当基因比对出现预设的‘否定阈值’偏差时,能量脉冲可以在17纳秒内完成激发,通过超导线路传输至预设的十二个高能激光聚焦点。”他指着图表上一条几乎贴着零轴的、代表“否定信号”的红色虚线,“触发信号由独立的、物理隔离的三冗余系统生成,相互验证。一旦确认,没有任何延迟,没有任何中断的可能。毁灭程序…将按照设计初衷,完美执行。”
听到“完美执行”四个字,维克托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近乎狰狞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只有对自身掌控力和毁灭力量的病态迷恋。“很好。这才是我想要的,陈先生。”他再次看向那个防弹玻璃后的基座,眼神炽热,仿佛已经看到了黄金螺旋归位,毁灭之光绽放的景象。“记住,启动仪式的日期定在下个月15号。届时,我的‘钥匙’会准时抵达。我要让所有心怀不轨的人,亲眼见证忤逆者的下场!”
维克托说完,不再停留,带着他那如同影子般的管家,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金库通道中回荡,渐渐远去。
通道里只剩下陈序一人,还有那永恒不变的净化系统嗡鸣。他站在原地,看着维克托消失的方向,又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金库门内那个被防弹玻璃保护着的、连接着毁灭程序的基座上。冰冷的合金,冰冷的光缆,冰冷的死亡逻辑。
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调出了刚才那份能量同步率测试报告。99.9998%的完美同步率。他的指尖停留在那个代表“否定信号”的、几乎贴着零轴的红色虚线上。维克托只关心这信号触发后毁灭的必然性。
但陈序的目光,却锐利地聚焦在那红色虚线的起点——那个预设的、决定生死的“否定阈值”。那是一个由维克托亲自设定、固化在核心芯片里的基因差异容忍度参数。它决定了基因比对中,多大的偏差会被判定为“错误”,从而点燃毁灭的引信。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悄然滑入陈序的脑海:如果…在启动的那一刻,输入的基因样本本身,其关键位点的差异,恰好被维克托设定在了那个致命的“否定阈值”的临界点上呢?不是明显的错误,而是无限接近完美匹配,却又刚好越过那条毁灭红线的…“伪完美”?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极致风险与冰冷决断的战栗。他再次看向那个防弹玻璃后的基座凹槽。启动的钥匙,是艾拉的儿子卢卡。而毁灭的扳机,掌握在维克托自己设定的参数里。
维克托追求的是绝对的掌控和毁灭的完美。他是否想过,这完美的毁灭逻辑本身,也可能成为埋葬他自己的、最精准的武器?
陈序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屏幕切换,显示出一份复杂的基因序列分析图。这份图谱,来自艾拉在咖啡馆里推过来的那份文件袋。图谱的某个特定区域,被一个不起眼的红色光标标记着——一个在常规亲子鉴定中会被忽略的、极其微小的同义突变位点(SNP)。这个突变本身不改变蛋白质编码,却可能影响局部的DNA空间折叠结构。
而这个位点,恰好位于维克托“黄金螺旋”密钥基因序列中,一个负责组蛋白修饰识别的关键调控区域附近。
陈序的目光在那个红色光标和屏幕上代表“否定阈值”的红色虚线之间,缓缓移动。冰冷的金库灯光映在他眼中,折射出一种幽深而决绝的光芒。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轮廓,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它需要最精密的计算,最完美的时机,以及…对维克托那病态完美主义心理的致命一击。
他收起平板,重新拿起探针,俯身再次探入那冰冷的检修口。这一次,他的手指更加稳定,目标更加明确。他不再只是校准,而是开始对某些特定的信号滤波模块,进行极其细微的、表面上是为了“优化”那0.0007%噪声的调整。每一次微调,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铺设一条通往未知彼岸的、仅容一线光芒通过的钢丝。
金库深处,只有工具与精密部件接触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咔哒轻响。那声音,如同命运齿轮在寂静中悄然咬合,转动着通往最终毁灭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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