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沉重的、散发着陈旧木头和异样熏香气味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室内赭红色的幽暗和顾遥最后那道深不见底的目光,也隔绝了“烬”试图理解自身混乱的最后可能。门板撞击门框的沉闷声响,如同一个冰冷的句点,砸在卡萨布兰卡沉沉的暮色里。
怀里的小东西动了动,温热的气息拂过“烬”冰冷的颈侧,带着孩童特有的、毫无防备的奶香气和……依赖。这感觉陌生得让它(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着排斥!毁灭!甩开!如同本能地驱赶附着在皮肤上的污秽毒虫。
但它的手臂——这具本该完全由它意志操控的躯壳的一部分——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僵硬地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更让它惊骇的是,指尖甚至不受控制地传来一种微弱却清晰的、想要收紧的冲动,仿佛要笨拙地确认怀中这份温软的存在。这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它纯粹冰冷的意识核心!
“爸爸?”怀里的男孩似乎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爸爸”身体的僵硬,迷迷糊糊地仰起小脸,睡眼惺忪地看向那张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棱角分明的脸。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被打扰了美梦的小小委屈和……全然的信任。
“爸爸”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烬”的听觉神经。它猛地低头,那双属于沈铎、此刻却燃烧着“烬”的冰冷火焰的眼眸,死死锁住男孩天真的脸孔。一股暴戾的、毁灭的冲动如同黑色的岩浆在它意识深处沸腾、咆哮!捏碎!让这软弱的、制造噪音的源头永远消失!这念头如此清晰,如此诱人,几乎要驱动它的手指!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阿嚏!”
男孩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身体随之轻轻一抖。一个微小的、温热的水珠,随着喷嚏的震动,溅到了“烬”冰冷的手背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烬”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毁灭冲动,被这微不足道的、带着孩童体温的湿润触感彻底冻结。它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杀戮机器,僵在原地。冰冷的瞳孔深处,那翻腾的暴戾岩浆如同遭遇了极寒,瞬间凝固、龟裂,露出底下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一丝被这微小“污染”引发的、更深层次的恐慌。
它(他)的视线,从男孩懵懂的脸,缓缓移到自己那只被“污染”的手背。一滴小小的、清澈的液体,正沿着它皮肤冰冷的纹路,极其缓慢地向下滑动。这感觉……前所未有的怪异。不是厌恶,不是愤怒,是一种它词汇库里完全找不到形容词的……陌生。
“冷……”男孩缩了缩脖子,小手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烬”胸前的衬衫布料,整个人更依赖地往那冰冷的怀抱深处钻了钻,寻求着想象中的温暖庇护。
“烬”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僵硬。它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男孩细软发丝摩擦自己下颌的微弱触感,那温热的呼吸持续喷在锁骨位置。它像一个被强行塞入陌生程序的机器,核心处理器因为无法识别这源源不断的“异常数据流”而濒临过载。毁灭?还是……维持现状?冰冷的指令在混乱的漩涡中互相冲撞,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彻底的僵直和死机般的沉默。
它只能抱着这个它本能想要毁灭却又被某种无形力量束缚住手脚的小东西,如同抱着一个烫手却无法丢弃的山芋,僵硬地站在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无边麻烦的门前。远处,大西洋永不停歇的涛声,如同亘古的嘲笑,一声声拍打着礁石,也拍打着它摇摇欲坠的、由纯粹黑暗构筑的精神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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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萨布兰卡富人区一栋临海别墅的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入黑暗的地中海,只有航标灯在遥远的海面上孤独地闪烁,如同漂浮的鬼火。室内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惨淡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昂贵家具冰冷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昂贵雪茄残留的烟丝味,以及一种……属于空寂豪宅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尘埃气息。
“烬”将怀中熟睡的男孩——顾念遥(顾遥在出生证明上写下的名字,一个刻满复仇印记的符号)——动作极其僵硬地放在客厅那张巨大、冰冷、铺着昂贵丝绸软垫的沙发上。它的动作笨拙得像是在搬运一件易碎的危险品,生怕多触碰一秒就会引爆自己。终于卸下这个“包袱”的瞬间,它几乎是立刻弹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它剧烈地喘息着,并非因为疲惫,而是灵魂深处那种无法摆脱的、被“污染”的窒息感。它抬起手,近乎粗暴地用昂贵的西装袖口反复擦拭着刚才被孩子喷嚏水珠溅到的手背皮肤,直到那片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痕,仿佛要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温热彻底抹杀。
**[“废物!懦夫!这具身体……连同那些低级的生物反应……都是垃圾!”]**
它在自己的意识核心中无声地咆哮,冰冷的怒火灼烧着它自己。它需要重新掌控!它需要证明自己依旧是那个纯粹的、不受任何软肋羁绊的“烬”!证明那个叫沈铎的懦夫已经彻底消散,连同他那可悲的、属于凡人的情感枷锁!
它的目光,如同毒蛇的探信,扫过这间巨大、空旷、冰冷得如同坟墓的公寓。最终,定格在玄关处一个不起眼的、嵌入墙壁的保险柜上。密码?不重要。它操控着沈铎的身体,走到保险柜前,没有尝试任何密码,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脚——
“砰!”
一声沉闷刺耳的巨响!合金铸造的保险柜门在它(他)灌注了冰冷意志的暴力下,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向内凹陷、扭曲!锁舌崩断!柜门被硬生生踹开!
里面没有现金,没有珠宝。只有几份厚厚的文件,以及一个深蓝色丝绒首饰盒。
“烬”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精准,首先抓起了最上面那份文件。是苏晚寄来的、关于女儿沈煜心的抚养权判决书副本,上面冰冷的法律条文和鲜红的法院印章在昏黄灯光下格外刺眼。它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手指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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