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客厅里那刺目的红色狼藉和压抑的呜咽。冰冷的黑暗瞬间吞没了“烬”。它操控着沈铎的身体,没有走向书桌,而是像一尊被无形丝线悬吊的木偶,僵硬地停在门后的阴影里。黑暗中,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规律得如同某种倒计时的钟摆。
它的意识核心,那片由纯粹冰冷意志构筑的领域,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表面平静下是剧烈翻腾的暗流。地板上那片刺目的、混乱的鲜红蜡痕,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烧着它感知的“画面”。那个小东西(K-01)毫无章法的涂抹,那歪扭的太阳、畸形的飞鸟、断裂的线条……每一道鲜红的印记,都是对它所维持的、这具躯壳所在空间的“完美秩序”的野蛮践踏!是一种它无法容忍的、低级的“污染”!
更让它核心程序产生尖锐警报的是,当它“看”到那个小东西蜷缩在红色“太阳”下、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脊背时……这具身体内部,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其陌生、极其微弱、却如同病毒般顽强扩散的……生理性不适感?不是愤怒,不是杀意,是一种它无法解析的、类似……电流窜过神经末梢般的细微麻痹和滞涩感?
**[错误!未知生理信号!来源:视觉输入关联K-01恐惧姿态!]**
**[污染等级评估:高!威胁核心程序稳定性!]**
**[启动最高级清除协议——]**
冰冷的指令流在意识深处尖啸,驱动着这具躯壳。它需要清除!立刻清除那个混乱的源头!抹掉那片刺眼的红色!让一切回归它掌控下的冰冷秩序!
它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和决绝,目标明确地走向巨大的书桌。那里有工具。需要清洁剂?不,效率太低。需要更彻底的清除手段!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桌面。文件?无用。装饰品?累赘。最终,定格在笔筒里那支最沉重、最趁手的——一支沉甸甸的、黄铜包头的金属镇纸。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黑暗中幽幽闪烁。足够了。足够让那制造混乱的小东西永远安静,让那片污秽的红色连同它的源头一起……消失。
它操控着沈铎的手,伸向那支冰冷的金属镇纸。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坚硬的、象征着毁灭的黄铜包头的瞬间——
一幅画面,毫无征兆、极其蛮横地闯入了它冰冷的意识核心!
不是客厅那片刺目的红。
不是小念恐惧颤抖的脊背。
是……一张纸。
一张被随意丢在书房角落、巨大书柜最底层缝隙里的、蒙着薄灰的纸。纸的边缘微微卷曲,泛着陈旧的黄色。
画面被强行拉近、聚焦!
纸上,用稚嫩得可笑、歪歪扭扭、却无比鲜艳的彩色蜡笔线条,画着一个“人”。一个极其简略的火柴人。火柴人有着乱糟糟的黑色头发(用黑色蜡笔涂成的一团),穿着长长的、紫色的“衣服”(一条粗粗的紫色波浪线从脖子画到脚)。火柴人的旁边,画着一个更小、更圆的火柴人,穿着蓝色的小衣服(几道蓝色竖线)。而在这个紫色大人和蓝色小人前面,站着另一个高大的火柴人。这个火柴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衣服”(几条僵硬的黑色直线),脸上……没有五官。本该是脸的位置,只有两个大大的、用深蓝色蜡笔用力涂抹出的、向下弯曲的、如同月牙般的……“眼睛”。
深蓝色的蜡笔痕迹涂抹得如此用力,以至于纸张都被戳破了几个小点。那两弯深蓝色的、向下弯曲的月牙,像两道无声滑落的泪水,凝固在黑色火柴人空白的脸上。
画面下方,用同样稚嫩歪扭、却努力想写工整的字迹,写着两个小小的字:
**爸爸**
这张被遗忘在角落、蒙尘的儿童涂鸦,此刻如同被无形的聚光灯照亮,每一个稚拙的线条,每一道用力涂抹的色彩,尤其是那两弯深蓝色的、泪滴般的“眼睛”,都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蛮横的力量,狠狠撞进了“烬”冰冷的意识核心!
“轰——!”
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精神震荡如同海啸般在“烬”的意识深处轰然爆发!它感觉构成自己冰冷意志的根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撼动!那两弯深蓝色的泪痕,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它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
**[警告!核心程序遭遇未知冲击!]**
**[污染源:K-01遗留视觉信息(非实时)!]**
**[冲击强度:超阈值!]**
**[逻辑模块紊乱!]**
**[清除指令……清除指令……]**
冰冷的指令流如同遭遇强电磁干扰的精密仪器,疯狂闪烁着乱码,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雪崩!驱动着伸向金属镇纸的那只手,如同突然被抽掉了所有力量,猛地僵在半空,距离那冰冷的黄铜包头只有毫厘之遥!
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源自意识核心最深处的、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混乱和……某种无法定义的“撕裂感”!那两弯深蓝色的泪痕,像一个被强行植入的病毒程序,疯狂地冲击着它冰冷的逻辑!为什么是泪?为什么是向下弯?为什么……指向它占据的这具躯壳?!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痛苦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烬”操控的沈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它猛地用那只僵在半空、剧烈颤抖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它的颅骨内部炸裂开来!
眼前,那张儿童涂鸦的画面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巨大!那两弯深蓝色的泪痕,在它混乱的视觉感知中扭曲、放大,仿佛要化作实质的泪水,从它(他)自己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混乱!绝对的混乱!冰冷的意志与那蛮横闯入的、充满稚拙情感的图像疯狂冲撞!清除的指令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对秩序被破坏的暴怒被那深蓝色的泪痕死死压住!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只剧烈颤抖、最终没能抓住金属镇纸的手,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狂暴的力量,狠狠一拳砸在了坚硬的红木书桌桌面上!
巨大的力量让沉重的书桌都震动了一下!桌面光滑的漆面瞬间龟裂出蛛网般的细纹!指关节处传来清晰的痛楚,皮肉绽开,几滴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滴落在龟裂的桌面和那份宣告沈铎命运的脑瘤诊断报告上,洇开几朵刺目的小花。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意识核心那场毁灭性的精神风暴。“烬”操控着沈铎的身体,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它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灵魂深处那场短暂却惨烈的“内战”带来的巨大消耗。
它缓缓抬起那只受伤、滴血的手,放在眼前。冰冷的视线死死盯着指关节上绽开的皮肉和那抹刺眼的鲜红。这红色……和客厅地板上那混乱的蜡笔红……如此相似!都代表着失控!代表着“污染”!
它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移向书柜最底层,那个黑暗的角落缝隙。那张引发精神风暴的、画着流泪“爸爸”的儿童涂鸦,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蒙着薄灰,像一个无声的嘲讽,一个它无法理解也无法清除的……“错误”烙印。
书房里,只剩下“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指关节上鲜血滴落桌面的、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
嗒。
嗒。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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