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死寂,被“烬”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鲜血滴落的“嗒嗒”声撕裂。它操控着沈铎的身体,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书柜,如同被无形的巨钉钉在原地。指关节皮开肉绽的剧痛如同冰冷的锚,勉强将它在意识深渊狂暴的漩涡中拉回一丝清明。
眼前,那张引发精神海啸的儿童涂鸦——画着流泪“爸爸”的、蒙尘的纸片——依旧静静躺在书柜底层的阴影里。那两弯用力涂抹的、深蓝色的向下月牙,像两道永不干涸的泪痕,烙印在它冰冷的感知核心上,散发着无法解析、却蛮横存在的“信息污染”。
清除指令的尖啸声在混乱的意识流中渐渐微弱,被一种更庞大、更粘稠的混乱所淹没。为什么?为什么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几道幼稚可笑的线条,能引发如此剧烈的程序崩溃?那深蓝色的泪痕……指向的是谁?是沈铎?还是……它自己?
“烬”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无解的问题连同那顽固的画面一起甩出脑海。动作牵动了受伤的手,指关节传来清晰的刺痛。它低下头,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那只沾满鲜血和桌面漆屑的手上。鲜红的血,刺目,粘稠。这颜色……和客厅地板上那片混乱的蜡笔红……该死的相似!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它!清洗!必须清洗掉这污秽的红色!清洗掉外面那片混乱的“污染源”!这念头不再是为了维持秩序,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污染”本身的生理性厌恶和驱逐反应!
它不再犹豫。支撑着书柜的身体猛地站直,带着一种近乎踉跄的决绝,走向书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储物矮柜。动作粗暴地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公寓日常维护用品。它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一个白色塑料喷壶和一卷厚实的白色无纺布擦拭巾上。
它伸出手,受伤的指关节在动作时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它却仿佛毫无所觉。冰冷的金属喷壶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它甚至没有拿擦拭巾,只是紧紧攥着那瓶清洁剂,操控着沈铎的身体,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冰冷气势,猛地拉开了紧闭的书房门!
客厅的光线瞬间涌入书房门口狭窄的视野。
“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顾遥正跪坐在地板上,用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湿布,发狠地、近乎自虐地擦拭着儿子留下的那片鲜红“杰作”。蜡笔痕顽固地附着在光滑的地板上,她用力得指节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屈辱和恐惧的泪水无声地在脸颊上流淌。听到开门声,她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抬头,看到门口那个散发着寒意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旁边蜷缩着、吓得瑟瑟发抖的顾念遥一把死死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完全挡住!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戒备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
“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地板上那片被顾遥擦拭过、颜色变淡却依旧刺眼醒目的红色区域。那片混乱的色彩,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它的视觉神经!它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波动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对“污染”的驱逐意志!
它操控着沈铎的身体,迈开脚步。黑色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嗒、嗒”声,如同敲响的丧钟,朝着那片红色狼藉和挡在前方的顾遥母子步步逼近!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顾遥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盯着那双越来越近、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睛,牙齿深深嵌入下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右手,早已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的驱使下,死死攥住了那片被她偷偷磨尖的、冰冷坚硬的东西——一块从厨房角落里找到的、边缘锋利的陶瓷碎片!那是她最后、最绝望的武器!如果……如果这个恶魔敢伤害小念一根头发……她就算拼个粉身碎骨,也要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洞!
“烬”的脚步,在距离那片红色狼藉和顾遥母子不到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居高临下,冰冷的视线扫过顾遥因极度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肩膀,扫过她怀中那个只露出一撮柔软黑发的、颤抖的小小隆起(K-01)。最终,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仪器,牢牢锁定在顾遥面前那片尚未完全清除的、顽固的红色蜡痕上。
它甚至没有看顾遥一眼。仿佛她和怀中的孩子,都只是这片“污染源”旁边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在顾遥几乎要因窒息而晕厥、袖中握着陶瓷碎片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失去知觉的瞬间——
“烬”操控着沈铎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弯下了腰。
它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稳稳地握住了白色的清洁剂喷壶。对准地板上那片顽固的红色蜡痕,用力按压!
“嗤——!”
一股带着强烈化学气味的白色泡沫,猛地喷射在鲜艳的蜡痕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顾遥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它要干什么?!用清洁剂喷小念?!还是……
然而,“烬”接下来的动作,让顾遥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震惊和茫然!
只见它操控着沈铎的身体,半蹲下来,将那只沉重的清洁剂喷壶放在脚边。然后,它竟然……伸出了那只完好的左手!不是去抓孩子,也不是去攻击她,而是……直接按在了那片被泡沫覆盖的、肮脏的红色蜡痕上!
它甚至没有用擦拭巾!
那只骨节分明、属于沈铎的、养尊处优的手,就这样毫无遮挡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死死按在了那团冰冷的、粘腻的、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泡沫和蜡笔碎屑混合物上!
顾遥的眼睛瞬间瞪到了极限!她几乎忘记了呼吸!这……这怎么可能?!那个有严重洁癖、连袖口一丝褶皱都无法容忍的恶魔?!那个视一切“混乱”为病毒的存在?!它竟然……徒手去触碰这最肮脏的“污染”?!
“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它的左手,在顾遥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开始用力地、反复地、以一种近乎疯狂地执着,在地板上那片污浊的区域来回摩擦!它的指腹深深陷进泡沫和蜡屑里,用力地刮擦着光滑的地板,发出“沙、沙、沙”的刺耳声响!昂贵的丝质衬衫袖口很快被泡沫和红色的蜡屑浸染、弄脏,它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专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下那片被反复蹂躏的区域,仿佛在进行一场与污秽的殊死搏斗,不将其彻底清除誓不罢休!它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精准和……一种深藏其中的、难以言喻的疯狂!
泡沫被揉碎,蜡屑被碾磨得更细,混合着清洁剂的液体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更大的、污浊的水渍。那只原本干净修长的手,此刻沾满了白色的泡沫、刺目的红色碎屑和黑色的地漆污痕,变得肮脏不堪。
顾遥抱着小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她眼中的戒备和疯狂被巨大的震惊和茫然所取代。袖中紧握的陶瓷碎片,不知何时已经松脱,冰冷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阵迟钝的痛感。她看着眼前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那个高高在上、视他们如蝼蚁的恶魔,此刻正像个最卑微的清洁工,徒手、疯狂地擦拭着地板上她儿子留下的涂鸦。
这巨大的反差,这无法理解的疯狂行为,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她之前所有的认知和预设。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完全无法解读眼前这个“存在”的行为逻辑。
时间在“沙、沙、沙”的刮擦声中流逝。那片鲜红的蜡痕在“烬”近乎自虐般的徒手摩擦下,颜色终于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只剩下地板上几道模糊的红色印记和一滩污浊的泡沫水渍。
“烬”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那只沾满污秽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白色的泡沫和红色的碎屑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板上砸出一个个微小的污点。它低头,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片被“清理”过的区域。虽然依旧留有痕迹,但那股刺目的、混乱的红色“污染”感,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它没有再看顾遥母子一眼。仿佛刚才那疯狂的一幕从未发生。
它只是操控着沈铎的身体,面无表情地、带着一种巨大的、难以形容的疲惫感(并非身体的疲惫,而是意识深处那场与“污染”搏斗后的巨大消耗),缓缓地转过身。沾满污秽的左手无力地垂着,另一只受伤的、还在渗血的手也无力地垂在身侧。它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能量的躯壳,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重新走回了身后那片黑暗的书房。
沉重的实木门,在它身后无声地合拢。
客厅里,只剩下顾遥抱着儿子,僵硬地跪坐在残留着泡沫水渍和模糊红痕的地板上,如同两座被遗弃在风暴废墟中的石像。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清洁剂味道、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诡异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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