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会客厅。夜宴。
张侧侧风姿绰约,此时盛装打扮,怀里抱着琵琶,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摇动,整个人如同宓妃湘女,端的摄人心魄。
梅驭坐在主座,一边喝酒一边吃菜。
桌上放着一个黄铜大锅,用一整只鸡炖烂作为高汤打底,碟子上放着牛羊肉片,随手涮随手吃,最是方便不过了。
这种吃法叫做“釜食”,是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的东西。到了大吴这个时候,形制已经很完善,不仅有切好的肉片,还有好几份酱碟,任君取用。
梅驭夹起肉片在滚汤里面涮几下,然后在酱碟里面蘸一下,吃得十分爽快。
张侧侧眸眼含笑,在旁边弹着琵琶助兴,梅驭侧耳倾听,是干戈铁马之声,一曲罢了,梅驭大叫一声:“好!”
这是一首破阵曲。
秃发屋干不识音律,听了也觉得荡气回肠,不由得多看了张侧侧几眼。
“侧侧,来一起吃饭。”
张侧侧含笑道:“好。”放下琵琶,手指微屈,朝秃发屋干的酒杯轻轻一弹,然后走到梅驭旁边坐下。
秃发屋干推出一碟芥末,笑道:“你是蜀州人,最喜欢吃辣了,给你了。”
“多谢夫君。”张侧侧皮笑肉不笑。
看来秃发屋干打的是和她一样的主意。芥末味道浓重,放点毒药进去,根本吃不出来,一吃就死。
梅驭无视餐桌上潜藏的杀机,举起酒杯,轻轻一笑:“有好菜岂能无好酒?干了!”说着一饮而尽,酒杯一翻,朝秃发屋干示意了一下。
秃发屋干不可能不给无忧公子的面子,端起来也喝了。
他正要说话,突然脸上现出了黑气,双手掐着喉管,扑腾几下就死了。
张侧侧一怔:“我的毒没这么厉害吧?”
梅驭问:“你下了什么毒?”
张侧侧道:“鹤顶红。”
梅驭笑道:“我下的是这种毒。”他拿过一只酒杯盛满了酒水,手指轻轻一弹,一滴透明的液体甩进酒水当中。他轻轻摇动酒杯,这只酒杯就炸了!
张侧侧大惊失色:“这到底是什么毒?”
“玄水。”梅驭见她迷惑不解,解释道:“玄水也是水,但是比平常的水重一万倍。只要不小心喝下了一滴,就会五脏爆裂而亡。”
梅驭见她吓成了一只仓鼠,继续说:“最妙的是,服用玄水而死的人体内是检测不到任何毒素的。”
张侧侧苦笑:“看来,我给他下毒倒是多此一举了。”
“这狗官死了,你找个机会宣布他‘病逝’吧,然后上书朝廷,叫金陵那边派遣新的州牧过来,你就可以回蜀州去逍遥自在了。”
张侧侧一时间哽咽难言,望着他说道:“多谢!”
张侧侧撤下桌上的肉和酱碟,重新弄了一些上了,两人吃得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张侧侧微醺,开口问道:“恩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此番得罪了无忧公子,只能远走避祸了。侧侧可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张侧侧苦笑:连恩公这样的人也得避祸么?她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答道:“琅琊王的势力,在金陵,青州,蜀州,秦州这四个地方。若恩公要避祸,只要不在这几处州县出现就行了。”
梅驭沉吟:那就只能去泉州,南海之类的地方了。那些地方好像没有天雄榜的人。他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地方都不想去。
远离无忧公子真的是个好主意么?
他迟疑了半天,最终打算去金陵。
翌日。
张侧侧神色凄楚,召来州牧府的牧丞以及军官议事:“老爷病重,时日无多,还望诸位同僚上书朝廷禀告。”
她只是一介女流,作为小妾,当然没有上书的权力。
这个牧丞还是她经营良久,故意挑的一个和秃发屋干不对付的人担任。
那牧丞果然眼睛一亮,道:“夫人节哀,下官这就去上书。”
“慢!”州兵校尉厉声喝道:“老爷只是病重,又不是死了,先让我们看看!”
张侧侧神色顿时淡漠了下来,她手一抬:“请!”带着那校尉进了秃发屋干的卧室。
那校尉带着亲兵,气势汹汹的走了进去,张侧侧垂下头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虽然按照大吴制度,州牧五年轮换一次,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州牧过来,最先清洗的必然是这些前州牧的心腹。
如果秃发屋干是正常轮换,去别州担任州牧,带走的也是这批心腹。
如今秃发屋干出事了,自然也是这批人跳出来。
只有堵住这些人的嘴,后续动作才会顺利展开。
那“秃发屋干”果然在卧室内,躺在床上,他望着校尉道:“子默,你来了?”
校尉热泪盈眶,连忙走向前去:“阁下!”
“我感染了时疫,怕是活不过今年了。”‘秃发屋干’悲戚的说道:“尔等追随我至今,同甘苦,共患难,我在城外秋雨小巷留了银钱,尔等解甲归田,回去和妻儿老小好好过日子吧!”
“阁下,”子默伤心极了,道:“我这就去叫名医。”
“名医,早就叫过了。”‘秃发屋干’幽幽一叹:“时疫,无药可救。”
子默不听,还是叫来名医看了。结果就算是他叫来的名医,诊断的结果也是时疫。他神色惨然,只好带着亲兵们去那个秋雨小巷挖掘银钱了。
这些人一走,“秃发屋干”解下了一张人皮面具,他正是梅驭假扮。一枝梅留下的遗产,既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秘籍,也不是那个竹筒,而是人皮面具。
这种人皮面具,薄如蝉翼,透气性强,对皮肤没有任何伤害。据说这是取用南海鲛人皮制作的面具,价值连城。
梅驭就算是真的拿到了鲛人皮,也不知道如何制作面具。随着一枝梅身死,这种技术已经失传。
至于时疫,在这个时代确实无解。梅驭不会作死去感染时疫。他只是收买了名医们而已。青州虽大,能够称得上“名医”的也没有几个。全收买了,自然口供一致。
张侧侧问:“秋雨小巷里真的有银钱?”
梅驭笑道:“秃发屋干又不会料到自己会死,怎么可能在那里放银钱?那是我放的。沾染了毒药的银钱。”
张侧侧幽幽一叹。
“你舍不得?”
张侧侧道:“彼之熊掌,我之砒霜。彼之心腹,我之大患。秃发屋干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妾身只是感叹,你看起来还是个少年,却把每一步都考虑到了,我不及你。”
“那些毒药都是慢性毒药,症状和时疫相似,三个月内即死。你让秃发屋干‘病重’三个月,然后发丧吧!”
“好!”
张侧侧幽幽一叹:到现在恩公还是不肯告知真实身份,依然还是“三少爷”的名号,这是信不过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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