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
梅驭见到谢州牧的样子,是感到极为意外的。
他原以为堂堂州牧,京畿内州军政大员,宰相谢平安的弟弟,肯定是锋芒毕露,杀气腾腾的。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在州牧府的菜园子里见到了谢州牧。
谢州牧擦了擦手,问:“雒州与太阳谁近?”
司马彬南渡以后,雒州已经是大齐的地盘,已经不能作为京畿。如今金陵成为京畿之地已经40年。
“太阳近,雒州远。”
“为何?”
“举目可见太阳,举目不见雒州。”
谢州牧大笑起来,道:“北伐之事如何?”
梅驭一怔。
谢州牧道:“既然怀念雒州,为何不敢提及北伐之事?”
梅驭道:“佛狸伐是武学精深的高手。若不能拿下佛狸伐,北伐必不能成。”
“若拿下佛狸伐了呢?”
“若是如此,齐人如土鸡瓦狗而已。”
谢晓楼淡淡的说:“父亲,弟弟刚刚回来,何以用国家之事为难?”
“阿峰往日荒唐,旁人买我谢家面子,恭维一句‘谢氏风流’,这不过是空话罢了。如今我打算让他在朝廷里好好历练。”
梅驭一怔:怎么武侠小说转眼间变成了朝廷争霸流?
谢州牧淡淡的说:“不过阿峰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只要佛狸伐不死,北伐必不能成。”
谢晓楼冷冷的问:“莫非父亲打算投靠无忧公子?”
谢州牧摇头:“无忧公子此人,圣上既然默许了他叫‘无忧公子’,他就该放歌田园,好好做个富家公子才是。可他在江湖中越陷越深,并非明主。”
去朝廷当差,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大吴实行九品中正制,以谢家的门第,只要一句话,梅驭就能在朝廷当差,中正官也不会为难。
若梅驭用真正的身份进去,那就是千难万难,根本进不去!
尽管谢州牧表现得不拘小节,平易近人,此时梅驭只觉得谢州牧渊深似海!不愧是琴皇谢晓楼的父亲!
谢晓楼道:“江湖与朝堂,隔的不过是一层纸罢了!”
“确实如此。但是,江湖与朝堂依然泾渭分明。无忧公子在江湖中沾染了太多,已经是大大失分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纵然是琅琊王世子,也不该与绿林游侠为伍。”谢州牧连连摇头,神色颇为嫌弃。
谢晓楼冷哼:“你女儿也是江湖人,你是不是也很嫌弃?”
谢州牧笑道:“你是我的亲女儿,无忧公子可不是我的亲儿子。”
简单来说,就是双标。
梅驭对这种“双标”倒也不讨厌。毕竟疼爱女儿又有什么错?
谢州牧微微一叹:“可惜了婉儿……”
谢晓楼心有戚戚:“婉儿虽然只是大伯亡故后过继过来的姐姐,我也是把是她当亲姐姐看的。但她就是拉不回来。”
梅驭奇道:“她不是堂姐吗?怎么又成了继姐?”
谢晓楼幽幽一叹:“姐姐就是姐姐,哪分什么堂的继的?只不过,婉儿一向不与我们亲近。”
这些天相处下来,梅驭知道谢晓楼性子耿直,并不是那些假装清纯无辜暗丢丢内涵别人的心机白莲花。这么看来,确实是谢婉儿和他们不亲近。
“她是谢家的女儿,应该少涉及江湖之事。涉及江湖之事也就罢了,弄了个‘侠盗一枝梅’的花名回来,实在是不成器!”谢州牧淡淡的说:“那无忧公子使唤她不加颜色,她甘之如饴。家里人苦口婆心,她却以为是害了她!”
“若是她能回头,在家好好读书,就算是无忧公子又如何?我也能帮她挡下来。”
这样更加证实了是谢婉儿和家里人不亲近,而非家里人排斥她。虽然这个时代读书的成本很高,可对王谢之家来说,成本接近于没有。古有巴寡妇,班婕妤,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才学还是很看重的。
谢婉儿走了武道。
武道也没什么,可她做了别人的工具人。
江湖上本来就身不由己,做了工具人,那就更加不自由了。偏偏谢婉儿只喜欢这种不自由,对于谢家没有什么留恋的。
梅驭见了谢州牧以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回到了钱婆婆的店练剑。
眼下只有父女两个,谢州牧收好锄头,在葡萄架下坐着,问:“想必他就是你的小情郎吧?”
谢晓楼一怔:“阿父胡说什么?”
谢州牧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么?若是别人冒充你弟弟,你早就提剑将他杀了。你既然留着他在家里,还打算将错就错认下这个弟弟,必然是心悦此人。”
谢晓楼不答。
“此人容止不凡,但门第太低了。”谢州牧淡淡的说:“你对他的身份遮遮掩掩,想必他不会是高门世家。”
谢晓楼道:“连你都承认他不凡,为何还要为难他?”
“人生的道路很长,若这点为难都吃不消,那他必然不是良配。”谢州牧沉吟。“你自小性格强势,比男儿也不差。难道你喜欢婚后低伏做小,让自己受委屈么?”
谢州牧柔声道:“门第没什么重要的,但要找一个合适的。为父替你多掌掌眼,免得日后被人欺负了去。”
谢晓楼不禁鼻头发酸。
她淡淡的说:“只是合了眼缘,若说心悦,还没到那个程度。”
谢州牧摇头道:“这事我比你清楚。你自小性子倔强。十八年来见过的世家子弟也不少,有谁合了你的眼缘?”
“这次正好让他步入朝堂,看看他的实际能力如何。”
谢晓楼奇道:“阿父打算收他为门生?”
谢州牧评价道:“此人玄谈优秀,策论良等,是个可塑之才。若是他真是那个合适的人,为父扶持他一把又如何?”
谢晓楼点头道:“江湖之远,庙堂之高,都要有能力,这才是大好男儿。”
父女两个定下计划,当事人一无所知。
大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梅驭挂靠骓河谢家,是占大大的便宜,等于是半只脚迈入了金陵世家的圈子。
只不过这种便宜不好占。
谢州牧要打点中正官,再引荐到司马彬的面前。一个来回,又是时间又是人情,这等于是“知遇之恩”,“伯乐之遇”,“世家之情”。就看这么大的馅饼梅驭吃不吃得下,能不能够回报谢家了。
这就是第二重考验。
谢晓楼深知父亲的用意,还是默许了。
她也想看看,梅驭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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