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乌衣巷。
梅驭动用谢晓楼的眼线，来到了乌衣巷里，只为见一见传说中的剑圣王飞飞。
这才过去三个月，无忧公子还在蜀州这个漩涡里，王飞飞为了名妓蒋楼船断了使剑的手的往事恍如昨日。
如今王飞飞却回来了。
王飞飞名字起得随便，身世却不随便。他是王谢当中的王，是世族公子。
梅驭见到他的样子，哪里还有世家公子的样子？
“酒！快给我酒！”
乌衣巷本是金陵繁华地。有道是“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王飞飞坐在巷子里一个青石台上，神色很是颓废。
梅驭吹干净石上的沙土，打开酒壶，递给了他。
“我真傻，真的。”王飞飞灌了一口酒。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这只手不但不能使剑，也不是平时吃饭用的手。
空空的袖子在风中晃荡。
“手臂失去了没什么要紧，我家有偃师门的真传大师兄，到时候可以打一只义手。”王飞飞不以为然:“可是心失去了，那才是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活头了。”
梅驭迟疑了一下，问:“蒋楼船背叛了你？”
王飞飞淡淡的说:“我只是一个浪子，而浪子和名妓，本该有一场缘份，一个好的结局。只许浪子背叛名妓，不许名妓背叛浪子么？”
梅驭哑然。
尽管王飞飞看起来落魄，但他毕竟是琅琊王氏的子弟。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王飞飞的放浪形骸是名士风度。
他非鱼，怎知鱼之乐？
“不是背叛。我既然要娶她，自然能够将她的过往一笔勾销。”王飞飞幽幽一叹:“可是她从来没有爱过我，我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浪子。”
梅驭感觉话题有点谈不下去。
好在王飞飞有了酒，自动打开了话匣子:“我给她赎身当天，她就爬上了无忧公子的床。当天我还给父亲传书，要父亲承认这个媳妇。”
“不过那天信鸽出了意外，被拓跋?打下来吃了，信书没有传出去。”
“那天，是花木缤纷园之会。拓跋?送我一张拓片，我将那拓片烧了。”
梅驭一怔，道:“你和阿楼很像。阿楼也将拓片毁了。”
王飞飞淡淡的说:“五重天的神功，听起来确实诱人。若那神功真的那么好，为什么昙华自己不练？”
花木缤纷园之会。
梅驭揉了揉眉心，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我那天疑惑不解，前去找无忧公子问道，没想到在无忧公子的床上看到了阿船。”王飞飞惨笑道:“当时我剑就拔出来了，对准的不是阿船，而是无忧公子。”
“无忧公子嗤笑道:阿飞，你清醒一点。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失去自己的性命，像一条狗一样死在花木缤纷园吗？”
“我怒道:‘我杀不了你，至少能出一口恶气！’”
“可是阿船也跟着笑，她说:‘阿飞，你要清楚，你和无忧公子相比，是云泥之别，公子是云，你是泥。我只不过是借助你的手脱离唐门的贱籍，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梅驭怒道:“这对狗男女倒是挺配！”
王飞飞“哈哈”几声，眼角流下了两行泪。
梅驭光是看着，就知道王飞飞彻底寒了心。
“即使是个浪子，也是有家的。我原以为阿船能够给浪子一个家，没想到却是一场噩梦。第二天，我在想怎么叫回信鸽，那信鸽却被拓跋?吃了。”
梅驭问:“拓跋?是谁？”
“齐帝的次子，胶东王。”
梅驭一怔。北朝的宗室跑到了南朝来打酱油，听起来在北朝地位还挺高。他至今也没见过龙子龙孙，对皇族的印象还停留在说书人的口述阶段。
比如“骂一声无道君细听根芽。老王爷为江山何曾卸甲，老王爷为山河奔走天涯。遭不幸老王爷晏了御驾，贼昏王篡了位谋乱邦家。”
“当天就拦截了你的信鸽，想必是故意的。”
王飞飞“嘶嘶”几声，苦笑道:“谁都知道蒋楼船是什么人，唯独我不知道。”
王飞飞幽幽一叹:“阿峰，十一年没见，你比以前更会照顾人了些。”他喝了不少酒，站起来的时候身形却是笔直。
王飞飞的眼睛很明亮。
他说道:“我看到你也是修习剑道。你姐姐是修习乐道，擅长用音乐杀人，和你的武道完全不契合。今天正好有空，你随我去杀人吧！”
梅驭点点头。
他来见王飞飞，正是打算邀请王飞飞去杀人。
王飞飞看起来像是个醉汉，实际上他一直很理智。
王飞飞走着，突然问:“为何五色令人目盲？”
“五色，青黄赤黑白。指的是有色世界。五色令人目盲，是因为繁华迷人眼，内心无所依。”
“心以何凭依？”
“依山，依水，依长生。”
王飞飞一怔，幽幽的问:“人依山则仙，你想走通仙道？”他顿了顿，又说:“你与无忧公子理念相近。”
梅驭强调了一下:“我没见过无忧公子本人。”
王飞飞忍俊不禁:“只是理念相近。你的为人处事和他一点也不像。”他顿了顿，又道:“我打算先杀谢无忌，再杀武秋兰。”
“谢无忌？武秋兰？”
“谢无忌是子母回魂刀，武秋兰就是百晓生。百晓生只是个花名，他并不姓百。”
百是个很罕见的姓氏，来源是上古先王栢皇氏。若是王飞飞不说，梅驭会一直以为百晓生的名字就是百晓生。
“那天我痛彻心扉，本来想死的。但是转念一想，要是我连超越无忧公子然后找他报仇雪恨的勇气都没有，那我学武干什么？”王飞飞忍不住又灌了一口，却发现酒壶已经见了底。
他手一伸，神态无比自然:“酒！”
“米酒我是没有了，不过我还有一种酒，度数很高。”梅驭道。
“酒！”
梅驭又递过一个酒壶，王飞飞喝了一口，感觉半张嘴都麻了，不由得惊讶道:“这是什么酒？”
“高粱和小麦制作的混合酒。”
王飞飞大笑三声，道:“好兄弟！”他头一次喝酒这么痛快！
“不会喝醉了吧？”
“醉了才好。我最近感悟的一套剑法，就是要醉了才能施展！”
梅驭一怔，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我有一种酒，度数非常高，喝不了的人喝就能看到幽冥。你敢不敢喝？”
王飞飞一口闷了酒壶里剩下的酒，将酒壶一扔，手一伸，喝道:“酒来！”
梅驭取出了一个大杯子，往杯子里倒了好几种酒液，轻轻一晃，杯子里五颜六色，如同彩虹。
“这叫深渊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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