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的铅烟,死死压在铁都的天空,不见天日。
天启王朝末年,这座钢铁与蒸汽之城,光泽早已锈蚀。
冰冷的雨丝裹挟着灰黑粉尘,淅沥落下,浸透了萧铁心破旧的麻衣。
他蜷在贫民区漏风的角落,撕心裂肺的咳嗽再次攫住他。
每一次挣扎,都像要咳出整个胸腔,喉间翻涌起血腥的甜腻。
他摊开手,掌心是暗红的血沫,混着细微的金属粉末,绝望的颜色。
铜肺症。
对挣扎在底层工坊的学徒而言,这就是死神的判决。
长年在铜粉、铁屑、煤灰和不明炼金废气中劳作,他的肺早已锈蚀,不堪重负。
半个月前,他被“大通机关坊”像丢垃圾一样辞退。
理由?一个随时会咳死在岗位上的废物,毫无价值。
微薄的积蓄耗尽,房租也即将到期。
寒冷与饥饿如蛆虫,啃噬着他残破的躯体。
窗外,巨大的蒸汽管道纵横交错,是城市冰冷的钢铁血管,喷吐着白汽与刺鼻的煤油味。
远处,高耸的烟囱刺破铅云,不断喷吐着象征“进步”的浓烟。
黄铜齿轮裸露的建筑比比皆是,飞檐斗拱的旧样式与冰冷金属结构怪异交织,压抑得令人窒息。
这就是铁都,天启王朝的心脏,蒸汽与机关术的奇迹,也是吞噬生命的无情巨兽。
萧铁心清楚,自己不过是这城市里的一粒尘埃,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死。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他还年轻,他想活下去。
强烈的求生本能是最后的支撑,让他没有彻底倒下。
他听到过一些禁忌的传闻。
关于黑市,关于那些游走在律法边缘的改造技术。
尤其是一位被称为“疯医”的存在。
据说这疯医掌握着神鬼莫测的机关炼金术,能用冰冷的机械,替换掉无用的血肉。
这在天启王朝是绝对的禁忌。
“械律司”,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机构,如猎犬般巡弋,严控任何形式的人体改造。
被抓住的非法改造者,下场凄惨,不是被强制拆解,就是被“格式化”成行尸走肉。
但萧铁心已无路可走。
铜肺症是绝症。
是按部就班地等待死亡,还是冒死寻求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他挣扎起身,骨头发出生锈般的呻吟。
镜中是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不屈的火。
必须去黑市,找到那个疯医。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唯一的赌注。
他裹紧单薄的外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入冰冷的雨幕与弥漫的蒸汽中。
工业区的街道泥泞不堪,空气中混杂着煤烟、机油和劣质酒精的怪味。
偶尔,穿着制服、眼神冷漠的械律司巡逻队走过,靴子踏在湿滑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让周围空气瞬间凝固。
每一次擦肩而过,萧铁心都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他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融入阴影,加快了脚步。
黑市入口藏在废弃蒸汽泵站后,需穿过一条堆满垃圾的狭窄小巷。
巷口弥漫着更浓的腐败气息,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里是铁都光鲜下的阴暗,律法触不到的灰色地带。
萧铁心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压下恐惧与不安。
踏入这里,便意味着彻底坠入未知的深渊。
他要找到疯医,那个能给他生机,也可能带来彻底毁灭的人。
穿过漆黑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喧嚣、混乱、充满危险气息的地下市场展现在眼前。
奇形怪状的机械零件,来路不明的炼金药剂,眼神闪烁、兜售禁忌物品的商贩。
空气中是蒸汽、汗水和劣质燃料混合的熏人味道。
他小心穿梭在拥挤人流中,竖起耳朵,捕捉关于“疯医”的线索。
“听说了吗?疯医最近又搞出新玩意儿,据说能让瘸子跑起来!”
“哼,找死!械律司盯他盯得紧,谁敢去试?”
“嘿,兄弟,想找点刺激的?疯医那儿有门路,不过价钱嘛……”
萧铁心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循声望去,角落里几个油腻工装的汉子在低语。
他鼓起勇气走过去,声音尽量平静。
“几位大哥,请问……疯医的诊所在哪里?”
几人警惕地扫了他一眼,一个刀疤脸冷笑:“小子,找疯医?嫌命长了?”
萧铁心握紧拳头,声音嘶哑:“我……我快死了,他是唯一的希望。”
他剧烈咳嗽起来,一丝血迹染红嘴角,是最好的证明。
那几人看着他的惨状,眼神复杂,刀疤脸沉默片刻,指向黑市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沿着这条路走到头,看到那扇冒着绿色蒸汽的破门就是。不过小子,劝你一句,那地方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看你造化。”
萧铁心道了声谢,脚步踉跄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黑市深处愈发阴暗潮湿,空气中消毒水和金属锈蚀的味道刺鼻。
终于,他看到了那扇门。
锈迹斑斑的铁门,布满怪异划痕和符号,门缝里丝丝缕缕冒出诡异的绿色蒸汽,带着不祥的气息。
门上没有招牌,只有一个扭曲的齿轮图案。
萧铁心站在门前,心脏狂跳不止。
门后是地狱,还是新生?
他没有犹豫太久。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
他伸出颤抖的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巷道里回荡,门内一片漆黑,只有更深沉的寒意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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