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枵的指尖终于触到了天命石的表面。
那一瞬间,仿佛有万千星河倒灌进他的识海。
滚烫的力量顺着血脉炸开,连骨骼都发出愉悦的震颤——这是比他吞噬过的任何灵脉、炼化过的任何神兽本源都要纯粹的力量,带着某种俯瞰众生的古老韵律,像是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混沌气息。
噗!他踉跄半步,喉头涌出腥甜。
天衍之眼的红芒几乎要刺破眼眶,他却笑了,笑得胸腔震动。
这痛算什么?
当年被云无缺挑断灵脉丢进乱葬岗时,他疼得在腐尸堆里滚了三天三夜;后来为寻复活黎儿的方法,在九幽寒渊被冰魄噬体百日,连魂魄都冻成碎渣——这些痛,哪次不是咬碎了牙硬扛过来的?
可下一刻,他的笑凝固了。
天命石表面浮现出流动的光影,像是被撕开的画卷。
他看见九柱初立的上古时代,十二位创世神耗尽本源将规则注入石柱;看见第一任天道诞生时,十二神的残魂被规则碾碎,连句遗言都没留下;看见三百年前那场天地大劫,为了维持九柱平衡,天道亲手抹除了整座青鸾大陆的生灵,包括正在给孩童喂糖人的慕卿黎的曾祖母。
这就是你的正义?裴玄枵捏紧天命石,指节泛白。
他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为了规则,连生命都可以随意抹杀?
天道投影的虚影在星河中显化,那张与云无缺有七分相似的脸依然挂着伪善的笑:稚子之见。
若没有规则,天地早该崩塌了。
你以为那些被抹除的生灵痛苦?
他们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存在于规则里——
住口!裴玄枵突然暴喝。
天衍之眼的红芒暴涨,竟在虚空中撕开一道裂痕,将天道投影的半张脸生生灼出焦痕。
他胸口的符文突然滚烫如沸,慕卿黎的灵魂投影从中飘出,素白裙裾被星风掀起,眼尾的泪痣在光芒中忽明忽暗。
玄枵。她的声音比从前更轻,像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天命石的力量...太磅礴了。
你的经脉在崩裂,神魂在灼烧,再这样下去
我撑得住。裴玄枵立刻抓住她的手。
这双手不再是虚无的,他能摸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当年她为他熬药时被药罐烫出的。
他喉结滚动,黎儿,你答应过我,等我们报完仇,要去忘川看桃花的。
你说那里的桃花落在药炉上,熬出来的药都是甜的...
慕卿黎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眼角的泪。
她的灵魂正在变得透明,像春雪融在风里:所以你更要活着去看。
玄枵,让我帮你分担一部分吧。
不行!裴玄枵猛地将她护在身后。
他能感觉到,她的灵魂正在和天命石产生共鸣——那是天道埋下的因果,是她作为棋子的宿命。
当年她为救他魂飞魄散时,他没能抓住;后来重塑她的魂魄时,他发过誓再也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此刻他宁肯自己被力量撕成碎片,也不愿她再涉险。
你忘了吗?慕卿黎忽然轻笑。
她的指尖点在他心口,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印记,是她用本命精血为他烙下的护心印,当年在玄冰洞,你为我挡下九道雷劫时,说过要一起活着走出去。
现在换我,好不好?
裴玄枵的瞳孔骤缩。
记忆如潮水涌来:玄冰洞的冰晶割得人脸生疼,他护着重伤的她躲在石缝里,雷劫劈碎洞顶时,他想都没想就扑上去。
她当时哭着捶他后背,说笨蛋,你要是死了,谁给我熬治寒毒的药。
此刻她的眼神和那时一模一样,带着他无法拒绝的温柔。
黎儿...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慕卿黎的身影开始融入天命石。
她的发梢、裙角、眼尾的泪痣,都化作细碎的星光钻进石头里。
裴玄枵感觉心脏被人用钝刀剜着,每一滴血都在喊疼。
他死死攥住天命石,指缝渗出的血滴在石面上,与她的星光交融。
这次...换我护着你。慕卿黎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他唇畔,玄枵,要...好好活着。
剧痛中,裴玄枵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扎根。
天命石的力量不再横冲直撞,而是顺着他的经脉流转,像是找到了契合的容器。
他抬头看向天道投影,眼中的红芒里已经染了星辰的金:现在,该算算总账了。
狂妄!天道投影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
它身后的星河之渊开始崩塌,九柱发出哀鸣,赤霄柱的金芒被灰雾重新笼罩。
无数规则锁链从虚空中窜出,要将裴玄枵和天命石一起绞碎。
裴玄枵的天衍之眼骤然睁开。
三日后的未来在他眼前闪过:锁链会在他左胸三寸处撕裂他的肉身,天命石的力量会在三十息后耗尽,星河之渊会在五十息后彻底崩塌,而他...会被天道规则碾成齑粉。
三十息?他低笑一声,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金色法诀。
天命石的力量如臂使指,他竟在崩塌的星河里重新构建出一方小世界,将锁链挡在外面。
可正如天衍之眼所见,力量消耗快得惊人,他额角的冷汗瞬间浸透发丝。
用补天鼎!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星河深处传来。
沈落雁踏着碎星而来,手中的补天鼎流转着青金色光芒。
她的发丝被崩裂的星风掀乱,却依然保持着从容:天命石主规则,补天鼎主调和,两股力量相融能暂时稳定空间!
裴玄枵没有犹豫。
他将天命石抛向空中,补天鼎同时飞起。
两道光芒在星渊中交织,像两条纠缠的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规则锁链触碰到交织的光网,竟发出刺耳的尖啸,寸寸断裂。
天道投影的虚影开始模糊。
它最后吼了一声:你赢不了的!
这方天地的规则...不是你能撼动的!话音未落,便被光网绞成碎片。
星河之渊的崩塌终于停了。
裴玄枵单膝跪地,撑着天命石喘气。
他胸口的符文印记正在变淡,淡得几乎要看不见——那是慕卿黎留在他身上的最后痕迹。
黎儿?他颤抖着摸向胸口。
玄枵...
微弱的声音从天命石中传来。
裴玄枵猛地抬头,就见石面上浮现出慕卿黎的轮廓,比之前更淡,像一片随时会消散的雾:命运的终局...已经开始了。
接下来的路...你要独自走下去了。
不!裴玄枵扑过去想要抓住那团光雾,可指尖刚碰到,它就散成了星尘。
天命石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他眼前一黑,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一刻,他听见沈落雁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心...那锁链里的身影...
再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裴玄枵缓缓睁眼。
入目是熟悉的星渊,可四周的星子似乎比从前更亮了些。
他撑着坐起来,突然感觉胸口一阵灼烧。
低头望去,那枚几乎消失的符文印记正在剧烈跳动,像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他伸手按住胸口,指尖传来的温度,竟和当年慕卿黎靠在他肩头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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