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之渊的星光比入口处更盛了几分，裴玄枵踏入的瞬间，便觉有细密的星芒刺入皮肤，像是天地在审视这不速之客。
九根星辰柱悬浮在前方，每一根都有千丈之高，柱身流转着不同色泽的光华——青金、赤焰、玄水、苍木……唯独到了最左侧那根，光芒如将熄的烛火，暗沉沉裹着一层灰雾，正是赤霄柱。
赤霄柱主镇压因果，如今这般萎靡...玄冥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玄武鳞片覆盖的手掌虚按在胸前，看来当年那道斩因果的剑，确实伤了根本。
裴玄枵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补天鼎残片。
鼎身此刻烫得惊人，与赤霄柱的灰雾产生某种隐秘的共鸣。
他正欲靠近，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撞得踉跄——九柱周围竟都罩着透明的光膜，像天地织就的囚笼。
玄枵。
清润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裴玄枵猛地抬头，便见慕卿黎的灵魂投影浮在半空，素白裙裾被星风卷起，眉眼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她的指尖点向九柱中央，那里有团被星光包裹的黑影，天命石在最核心，是九柱的源。
当年天道以它为基，才捏出这方天地的法则。
黎儿？裴玄枵喉结滚动，想伸手触碰那道虚影，却穿过了她的手腕。
灵魂投影的温度比往日更淡，像要随时消散在星海里。
他攥紧补天鼎残片，鼎身的热度顺着掌心窜入经脉，我这就去。
天衍之眼在眉心发烫。
裴玄枵闭眼再睁，眼前的星轨突然变得清晰可辨——天命石的位置在九柱中央，被七重星链缠绕，每道星链都刻着镇压的符文。
他正要迈步，后腰却被一道寒刃抵住。
停下。
沈落雁不知何时欺身上前，素手握着柄半透明的玉剑，剑身流转着补天鼎特有的纹路。
她的眼尾泛红，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天命石是天地胎盘，取出它，九柱崩、法则散，这方世界会像被捏碎的鸡蛋，连灰尘都不剩。
裴玄枵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沈落雁的剑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挣扎。你早知道我要找天命石。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星幕上，从你在归墟谷把补天鼎残片交给我时，就知道我会走到这一步。
沈落雁的手指蜷缩，玉剑当啷坠地。
她望着远处九柱，眼眶渐渐发红：我是补天鼎最后一任守护者。
三百年前天道让鼎灵告诉我，若有人能集齐残片，必是要逆它的命。她突然笑了，笑得比星芒更刺目，可我没想到，这人是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黎儿，碎了这天地又如何？裴玄枵转身，眼底的红芒如燃烧的血，当年云无缺灭我满门时，天道在哪里？
黎儿魂飞魄散时，天道在哪里？
它只敢躲在规则后面，吸着修士的血养尊处优——他抓起沈落雁的手腕，将补天鼎残片按在她掌心，现在，我要它还！
沈落雁的指尖在残片上摩挲，突然想起鼎灵说过的话：取天命石者，必是执念焚天之人。她望着裴玄枵发红的眼尾，那里还留着当年慕卿黎为他擦药时的温度。
最终，她别过脸去：进去吧。
但记住，若法则崩了，你怀里的魂，可能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裴玄枵的脚步顿了顿。
他低头看向心口，那里的灵魂投影正朝他轻轻摇头。我不后悔。他哑声说完，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九柱中央。
七重星链在天衍之眼下无所遁形。
裴玄枵每避开一道星链，眉心就渗出一滴血——时之回溯的能力被天道压制，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以命换命地往前闯。
当他终于看清天命石的模样时，浑身的道袍已被星芒割得破破烂烂，鲜血在身后拖出一道红痕。
那是块黑黢黢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像被无数把刀砍过。
可当裴玄枵的指尖即将触到它时，整片星河突然剧烈震动。
放肆！
冰冷的轰鸣震得九柱摇晃。
裴玄枵抬头，便见虚空中浮现出一张由星光组成的脸，眉眼模糊，却带着让所有修士顶礼膜拜的威严。
那是天道的投影，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蝼蚁也想染指天命？
一道碗口粗的黑光从天道投影掌心射出，速度快得连天衍之眼都来不及预判。
裴玄枵想躲，却发现周身的空间被完全锁死。
他咬着牙将慕卿黎的灵魂护在身后，准备硬接这一击——
轰！
玄色的龟甲突然横在他面前。
玄冥的身影有些虚幻，却依然挺直着脊背。
他的本命星辰玄武印悬浮在头顶，正疯狂吸收着四周的星力，试图挡住那道黑光。
可黑光太猛，龟甲上很快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老龟！裴玄枵想去拉他，却被一股大力推开。
玄冥转头，鳞片下的眼睛泛着温柔的光：我守了九柱十万年，看了太多修士被天道当棋子耍。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龟甲上的裂痕蔓延到全身，当年我家那小丫头...也是为了天道的什么狗屁计划，魂飞魄散。
裴玄枵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想起玄冥曾说过，他的本体是上古神兽，最在意的小丫头，莫不是
去拿天命石。玄冥的身影开始消散，最后化作点点星光融入裴玄枵的眉心，记住，它不是石头，是...是天地的心跳。
黑光终于消散。
裴玄枵跪在地上，掌心还残留着玄冥消散前的温度。
他抬头看向天道投影，后者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上古神兽为凡人牺牲，投影的眉眼出现了一丝裂痕。
现在，轮到我了。裴玄枵缓缓起身。
他的伤口在愈合，天衍之眼的红芒比任何时候都盛。
慕卿黎的灵魂投影重新贴在他心口，这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温度——不是虚无的，而是真实的，像当年她靠在他肩头时那样。
他一步一步走向天命石。
七重星链还在，但在他眼中，不过是些可以被碾碎的丝线。
当指尖即将触到石头表面的瞬间，整片星河突然安静下来。
九柱的光芒同时大盛，赤霄柱的灰雾被冲散，露出内里流转的金芒。
天命石在他掌心发烫。
裴玄枵能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炸响——有上古修士的哀嚎，有天道的怒吼，有慕卿黎的轻笑。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的红芒里多了一丝星辰的璀璨。
黎儿，他对着心口轻声说，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话音未落，天命石突然迸发万丈光芒。
裴玄枵的身影被光芒笼罩，连天道投影都在这光芒中退避三舍。
而在更深处的星海里，那道被锁链捆住的身影，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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