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粘稠的墨汁裹住两人的衣角。
裴玄枵踏前的脚步带起细碎的法则碎片,那些本应璀璨的光粒此刻却泛着青灰,像被抽干了生气的萤火虫。
沈落雁的指尖始终扣着腰间的九节鞭,化神期修士的灵识如蛛网般铺展开,却在触及黑暗边缘时被生生截断——这是她自修炼以来,头一次在探查环境时吃瘪。
停下。裴玄枵突然抬手。
他的瞳孔在天衍之眼的作用下泛起金纹,可即便如此,眼前的黑暗仍像被蒙了层毛玻璃,连因果线都成了乱麻。
三百年前他凭借这双眼睛躲过云无缺的追杀,两百年前用它在地狱裂隙里找到阿黎的半片魂玉,此刻却连三步外的景象都看不清。
沈落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一点银光从黑暗深处浮起,像极了深海里的磷火。
待那银光凑近,两人才看清是块半人高的镜面,边缘布满蛛网状的裂痕,却仍有幽蓝的光从缝隙里渗出来,照得地面的法则碎片都泛起了涟漪。
轮回之镜。沈落雁的声音突然发紧,我曾在古籍里见过描述——天道用它织就三千世界的因果,镜中倒影的不是表象,是刻在魂魄里的命数。她的指尖轻轻颤抖,但所有试图窥见镜中真相的修士,要么疯,要么死。
三百年前苍梧山的玉衡真人...
我要碰它。裴玄枵打断她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慕卿黎消散前留在他识海的那道残音又响了起来:这不是终点......此刻正随着镜面的嗡鸣,在他太阳穴里一下下撞着。
沈落雁的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劝。
她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眼神——在裴玄枵闯十八层地狱时,在他硬接云无缺的天罚雷时,在他用本命精血重塑补天鼎时。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骨髓里。
指尖触到镜面的刹那,裴玄枵的脊背猛地绷直。
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比当年在极北冰原被冻成冰雕时更冷。
镜面泛起涟漪,模糊的画面像被风吹散的雾气,又慢慢聚成清晰的影像——
慕卿黎站在血雨中,白衣被染成暗红。
她望着他的方向笑,嘴角的血珠坠在地上,开出妖异的花:玄枵,快走......
云无缺披着染血的道袍,指尖还滴着他父亲的血。
那伪善的脸此刻扭曲如恶鬼,对着他藏身的密道方向冷笑:玄枵氏?
不过是天道养的血食罢了。
最后一幅画面让裴玄枵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看见自己倒在血泊里,胸前插着半截补天鼎的碎片。
鲜血顺着鼎身的纹路流淌,在地上汇成文:逆天道者,死。
砰!
镜面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如万把银针刺向两人面门。
裴玄枵的天衍之眼瞬间运转到极致,金纹在眼底翻涌成漩涡。
他早该想到轮回之镜不会轻易放人,可当预知到那道银光将穿透沈落雁的心脏时,他还是咬碎了舌尖——鲜血喷在掌心,法则碎片被他以血为引凝成屏障,生生替沈落雁挡下了致命一击。
你疯了!沈落雁的九节鞭缠上他的腰,将他拽到身后。
她的灵识扫过他胸前的血洞,脸色瞬间惨白,这是轮回之镜的因果反噬,你替我挡下,等于......
闭嘴。裴玄枵抹去嘴角的血,目光死死锁在重新浮起的镜面上。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生机正像沙漏里的沙,顺着那个血洞往外漏。
可当他看见镜面上浮现的古老文字时,眼底的光反而更亮了:窥探命运者,需付出等价代价。
什么是等价?他扯动染血的嘴角,笑得像要把命都豁出去,我的命?
阿黎的命?
还是......他伸出染血的手,再次按上镜面,天道的命?
镜面剧烈震颤,无数暗金色符文从裂痕里钻出来,像活物般缠住他的手腕。
剧痛从手臂蔓延到全身,裴玄枵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看见自己的鲜血在镜面上画出诡异的图腾。
沈落雁想拉他,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那是轮回之镜设下的领域,只容窥探者独自承受。
裴玄枵......
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他听见一个声音。
那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又像直接在识海里炸响。
熟悉的音色里裹着陌生的冷意,像是两个人同时开口:你的选择将颠覆一切......但代价,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最后一丝清明里,裴玄枵看见镜面深处浮现出慕卿黎的脸。
她的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温柔,可眼角却淌着血泪。
她的唇动了动,他听见她说:对不起......
黑暗彻底笼罩视野前,他隐约闻到焦土的气息。
等裴玄枵再睁眼时,入目是一片荒芜的世界。
天空像被撕了道口子,裂痕里漏出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脚下的土地寸草不生,远处有黑色的雾气翻涌,像极了......轮回之镜里那幅他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他下意识去摸储物戒里的补天鼎,却发现掌心一空——鼎不见了。
阿黎?他哑着嗓子喊,声音在空荡的天地间撞出回响。
没有回应。
只有风卷着砂砾打在脸上,疼得他眼眶发酸。
而在他看不见的天空裂痕里,一道漆黑的影子正低头凝视着他,嘴角勾起冰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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