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气退去的瞬间,裴玄枵耳中嗡鸣如雷。
待视线重新清晰,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穹顶与地面皆流动着银蓝色星轨,像是将整片银河揉碎了铺在虚空里。
空间正中央悬浮着一颗菱形晶体,表面流转着万千法则的光痕,每一道都像活物般游弋,正是沈落雁曾提及的规则之心。
这就是规则的本质......沈落雁的声音比往常更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补天鼎残片。
她的玄色裙裾无风自动,发间银簪映着规则之心的光,在她眉骨投下细碎阴影,但我们该如何接近它?
裴玄枵没有立刻回答。
他盯着规则之心,喉结滚动。
方才坠落时瞥见的幽蓝魂光,此刻正从晶体深处透出来,像极了慕卿黎魂灯熄灭前最后那抹温柔的光。
他的天衍之眼在眼尾泛起淡金纹路——这是他动用能力时的本能反应,可这次,他没有启动时之回溯。
守护者。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剑,规则之心不可能无主。
话音未落,空间里响起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无数半透明虚影从星轨中渗出,每一张脸都与裴玄枵分毫不差:同样的墨发被星风掀起,同样的眉峰如刃,连左眼角那颗暗红泪痣都一模一样。
这些虚影悬浮在规则之心周围,组成环形阵列,齐声开口时,声波震得星轨出现短暂的停滞:裴玄枵,你已触及规则的边界。
代价将是你的存在本身。
沈落雁瞬间后退半步,补天鼎残片在掌心泛起金光。
但裴玄枵却盯着最近的虚影——那虚影的眼睛里没有天衍之眼的金纹,反而泛着冰冷的灰,像被抽干了所有情绪。
他动了动手指,天衍之眼的竖瞳骤然收缩。
预判攻击路线时,他瞳孔微颤。
这些虚影的动作完全同步,无论他如何移动,十道虚影的掌风总会在同一时间封死所有退路。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看见其中一道虚影的嘴角勾起冷笑——那抹冷笑,与他在玄枵氏灭门夜,看见云无缺撕下面具时的弧度,分毫不差。
是幻象?沈落雁的声音带着警惕,但能干扰天衍之眼的预判...
不是幻象。裴玄枵反手抽出腰间的星陨剑,剑鸣刺破空间,是......执念的具现。他想起方才坠落时,自己握着沈落雁手腕的手有多紧,想起这三百年来踏遍九天十地时,每块骨节里都刻着慕卿黎三个字。
原来最锋利的锁,从来不是天道下的禁术,而是他自己筑的牢笼。
虚影们同时出剑。
裴玄枵旋身避开第一击,却发现第二道虚影的剑锋已经抵住他后心。
星陨剑横挡,金铁交鸣中,他的虎口裂开血珠。
这痛感让他想起慕卿黎——想起她第一次为他疗伤时,指尖沾着药汁,轻轻按在他伤口上,说疼就喊出来,我在。
这些虚影或许是你的执念所化。沈落雁突然扬声,补天鼎残片在她身周布下防御光盾,唯有放下执念,才能破除幻象!
裴玄枵的动作顿了顿。
他望着虚空中重叠的自己,突然想起在北荒冰原,他为了寻找慕卿黎的残魂,在冰窟里跪了七日七夜。
那时他的执念像团火,烧得他眼底只剩灰;可当他终于找到半片魂玉时,慕卿黎残留的神识却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说:阿玄,我不要你变成这样。
他闭了闭眼。
星轨的光从眼皮底下透进来,在他睫毛上跳动。
记忆如潮水翻涌:慕卿黎在桃树下为他梳发,发间落满粉瓣;她捧着药炉蹲在他床前,说这味药要慢火煨三个时辰;还有灭门夜,她用全身修为护住他心脉,魂体即将消散时,最后说的那句等我。
我不会放弃卿黎。他睁开眼,天衍之眼的金纹淡了些,却多了几分清明,但我也不会被执念束缚。
话音刚落,最近的虚影突然出现裂痕。
裴玄枵的星陨剑顺势刺入它心口——那虚影没有血,却散成漫天星尘。
其余虚影同时发出尖啸,可它们的动作开始出现细微偏差:有的剑招快了半息,有的步点慢了三寸。
天衍之眼重新转动,裴玄枵的身影如游龙,剑影所过之处,虚影纷纷崩解。
最后一道虚影消散时,规则之心的光突然大盛。
沈落雁抬手遮眼,再放下时,两人已站在晶体前不足十步处。
裴玄枵望着晶体表面流动的符文,瞳孔骤缩——那些金色纹路,竟与他胸口玄枵氏血脉觉醒时浮现的印记,完全吻合。
这是......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及晶体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脑海:玄枵氏被灭门不是意外,是天道为了唤醒他体内规则之种的局;慕卿黎的魂飞魄散早被算入天命,她每一世转世,都是为了用温柔磨去他的棱角,让他更适合成为新的规则载体;还有陌千尘的笑声,原来那所谓的游戏,不过是天道在看一枚棋子如何挣扎着跳出棋盘。
这一切都是天道的布局。沈落雁的声音在颤抖,她望着裴玄枵发白的嘴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能碰它,这是陷阱——
规则之心突然爆发出吸力。
裴玄枵被扯得踉跄,手掌重重按在晶体上。
刹那间,他感觉有无数法则之力顺着手臂涌入经脉,那些力量里带着冰冷的意志,在他识海低语:融合,你就能掌控天道,就能让慕卿黎永远留在你身边。
代价呢?他咬着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代价是我变成另一个天道?
变成你们这种,把人命当棋子的东西?
识海的声音沉默了一瞬,又道:你本就是规则所生。
接受,是你的宿命。
裴玄枵想起慕卿黎第一次对他笑时,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她耳坠上折射出七彩光斑。
他想起她总说阿玄,你看这世间多好,连风里都有花香。
如果他成了天道,是不是就再也闻不到花香?
是不是连慕卿黎的笑容,都会变成他掌中的一串数据?
去他妈的宿命。他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疯劲,却比任何时候都鲜活,我裴玄枵要的,从来不是掌控天道,是亲手撕碎它给卿黎看。
他猛地抽回手。
规则之心的光芒骤然大盛,刺得两人不得不闭眼。
等再睁眼时,空间里的星轨开始疯狂扭曲,规则之心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沈落雁拽住他的衣袖大喊:快走,空间要崩塌了——
晚了。裴玄枵望着规则之心裂缝中渗出的幽蓝光芒,那光越来越亮,竟与他记忆里慕卿黎的魂灯完全重合。
他伸手接住一缕光,掌心的星尘突然开始发烫,卿黎,是你吗?
空间震动的轰鸣声中,他听见沈落雁的尖叫被无限拉长。
规则之心的裂痕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破茧而出。
裴玄枵望着掌心的幽蓝,突然笑了——这一次,不管是天道还是规则,都别想再从他手里抢走任何东西。
下一秒,整个空间如镜面般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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