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枵的意识从黑暗中抽离时，最先触碰到的是一缕幽蓝的温度。
那温度像极了慕卿黎当初用灵息为他温养经脉时的触感，带着几分清甜的药香。
他缓缓睁眼，入目是漫天光链交织成的巨网，每一根链索都流转着星辉般的符文，远处的亮点如星子坠海，在幽蓝底色上明明灭灭。
“这里是规则的核心。”沈落雁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裴玄枵抬头，见她立在一根光链上，素白裙裾被规则之力掀起，“你脚下踩着的，是天道法则诞生的土壤。”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枚悬浮的星图上，星图边缘刻着与他血脉印记完全一致的纹路。
指尖刚触及纹路，整座星图便泛起涟漪，无数细碎的规则碎片从涟漪中涌出，在他掌心凝成半透明的光团——那是方才被他修复又碎裂的法则残片。
“我要重塑规则。”裴玄枵握紧光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救回卿黎。”
沈落雁的目光扫过他眉间跳动的天衍之眼，“规则不是泥偶，任人揉捏。你每改动一条，便要承受百倍反噬。”她指尖轻点，一道青色流光射入裴玄枵识海，“这是补天鼎的残篇，或许能助你……”
话音未落，裴玄枵胸口的符文突然灼烧起来。
那是玄枵氏祖传的血脉印记，自他觉醒天衍之眼起便一直蛰伏在皮肤下，此刻却如活物般扭曲，在他心口烙出暗红痕迹。
他闷哼一声，踉跄半步，光团中的法则碎片瞬间崩解，像利刃般割破他的掌心。
“这印记……”他倒吸冷气，却见那些割入血肉的碎片并未流血，反而顺着伤口钻入体内，与血脉印记产生共鸣。
耳边响起陌千尘的嗤笑：“早说过，是钥匙还是锁链？你以为玄枵氏的血脉为何能觉醒天衍之眼？那是天道亲手种下的锁！”
裴玄枵瞳孔骤缩。
他想起被灭门那晚，父亲在血海中撕心裂肺的喊——“莫信天道！”；想起慕卿黎魂飞前，指尖最后触碰到他心口时的颤抖；想起这一路他踏碎多少星辰，吞尽多少委屈，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天道编织的网。
“锁？”他抹去唇角血迹，天衍之眼在眉间绽放幽光，“那便斩断这锁。”
他抬手按在星图中央，运转体内所有力量：星河之钥的浩瀚、天衍之眼的因果、还有那缕始终藏在识海最深处的，慕卿黎残留的灵息。
符文印记的灼烧感陡然加剧，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熔进规则网络里。
但裴玄枵的眼神更烫，他想起慕卿黎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裙角染血却仍在笑；想起她魂体消散前，用最后力气在他掌心画的小太阳；想起他曾对天起誓，要让她再站在阳光下，看遍所有她曾说“等以后”的风景。
“给我开！”
一声暴喝震得规则网络剧烈摇晃。
星图中央的纹路突然亮起金芒，那些原本束缚他的光链竟反向涌来，顺着他的指尖注入星图。
沈落雁的瞳孔微缩——她见过太多试图掌控规则的人，可从没有谁能让规则主动献上力量，除非……
“成功了！”裴玄枵低笑，他能清晰感知到，规则网络的一角正随着他的心意流动。
那些曾让他痛不欲生的法则碎片，此刻温顺得像慕卿黎养的小灵狐，在他掌心重新排列组合。
“不自量力。”
阴恻恻的声音撕裂空间，陌千尘的身影从光链中走出。
他的面容半明半暗，左边是记忆里那个伪善的宗主，右边却爬满黑色触须，“你以为修复几处漏洞就能对抗天道？这规则网络里，藏着的是九柱之主的算计！”
裴玄枵天衍之眼连闪三次——这是他预知未来的极限。
三次画面里，陌千尘都在他动手前击碎星图，将他的意识永远困在规则网络中。
他冷笑：“但你没算到，我会用你的规则，困你的人。”
话音未落，他指尖的法则碎片突然暴起，如万千银针刺向陌千尘。
那些碎片本是天道用来维持秩序的“执法者”，此刻却被裴玄枵用因果律逆转，反过来缠住陌千尘的四肢。
陌千尘惊怒交加，黑色触须疯狂涌动，却始终挣不脱那层由规则之力凝成的光茧。
“你……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要的，比天道更狠。”裴玄枵逼近光茧，“它要秩序，我只要她活。”
趁此机会，他全力沉入规则网络深处。
核心节点比他想象中更庞大，像是座由星辰堆砌的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枚流转着黑白二气的球体——那是规则的平衡核心。
而他的血脉印记，正与球体表面的纹路完美契合，像钥匙插入锁孔。
“原来如此。”他呢喃，“玄枵氏不是被选中，是被设计成了平衡的砝码。”
指尖刚要触及球体，慕卿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那是她留在他识海里的灵息，带着她惯用的清心香：“阿玄，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归墟的日出。”
画面闪回：他们曾躲在归墟海边，慕卿黎捧着他的脸说，“其实我不怕死，怕的是你为我成魔。”那时他还笑她傻，现在才懂，她怕的不是他入魔，是怕他丢了心。
裴玄枵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击碎平衡核心，他或许能彻底颠覆天道，但代价是整个修真界的法则崩溃，无数人会像慕卿黎当初那样，连轮回都入不得。
“我要的是她活，不是天地亡。”他收回手，转而开始修复那些被天道刻意留下的漏洞——比如限制转世的轮回锁，比如抹除记忆的忘川毒。
每修复一处，规则网络便震颤一次，像是在抗议被篡改。
当最后一处漏洞补全时，规则网络突然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吸力。
裴玄枵只觉全身血液倒流，连识海都在被往外扯。
他死死攥住那枚青玉簪——这是慕卿黎留下的最后遗物，簪头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
“阿玄，抓住我。”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裴玄枵抬头，竟看见幽蓝的规则网络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月白裙裾，发间插着和青玉簪同款的木簪，正朝他伸出手。
吸力越来越强，裴玄枵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
但他的嘴角却扬起笑意，用尽最后力气朝那身影抓去。
“我抓住了。”
规则网络的轰鸣中，这句话被撕成碎片。
下一刻，整个空间开始坍缩，无数光链像被剪断的琴弦，炸成漫天星尘。
裴玄枵的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触碰到的，是那只手的温度——和记忆里的慕卿黎，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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