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凝聚的眼睛在三人头顶缓缓旋转，瞳孔深处翻涌的黑雾突然凝结成玄枵氏族纹的形状。
裴玄枵喉结滚动，掌心被慕卿黎握得发疼——那是三百年前她魂飞魄散时，最后一次攥紧他手腕的力度。
玄枵之后，你可愿继承旧神之约，终结天道枷锁？
声音像锈迹斑斑的齿轮碾过耳膜，裴玄枵的天衍之眼在眼底灼烧。
他望着慕卿黎眼尾泛红的泪痣，想起三百年前那夜她沾血的指尖抚过他眉心：阿玄，别信天道说的宿命。那时他以为宿命是灭门之仇，是她的消散；此刻才明白，宿命是这双眼睛里倒映的星图，是旧神遗落在时光里的一声叹息。
我愿听闻。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轻，却像重锤砸在祭坛上。
慕卿黎的银铃突然轻响，不是风动，是她颤抖的指尖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沈落雁的断剑嗡地弹出半寸，剑身上那道被黑雾腐蚀的缺口正渗出幽蓝血珠——那是她以本命精血祭剑的痕迹。
整座遗迹在轰鸣中震颤。
裴玄枵的靴底陷进裂开的青石板，抬头便见天穹被撕开九道裂隙，九根锁链从裂隙中垂落，每根锁链都缠着旋转的命轮符号，像巨蟒在云端翻滚。
慕卿黎的指尖抵在唇上，惊呼声被风卷走一半：那是......束缚旧神的天道锁。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泛着青白——自踏入遗迹起，她便在压制某种力量。
命轮残片。裴玄枵低唤。
慕卿黎从怀中取出半枚玉珏，触手冰凉如霜。
他记得这是三百年前灭门夜，她塞给他的最后信物，说是能救你命的东西。
此刻玉珏贴在掌心，竟与他心口的星纹产生共鸣，烫得皮肤发红。
祭坛中央的凹槽突然泛起金光。
裴玄枵将玉珏按入槽中，星纹如活物般从他手腕窜出，沿着祭坛刻痕游走。
第一根锁链发出尖啸，锁链上的命轮符号开始崩解。咔嚓——
裂帛般的脆响惊得慕卿黎踉跄，裴玄枵及时揽住她腰肢，却触到她后背一片冷汗。疼？他贴着她耳际问。
是......天道在扯我的魂。她咬着唇笑，他们怕我记起。
天地突然陷入死寂。
沈落雁的断剑当啷坠地——那是她第一次握不住剑。
她仰头望着天际，瞳孔里映出无数道金色丝线：法则乱了。话音未落，裴玄枵便觉胸口发闷，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有人在操控天道......沈落雁的声音发颤，他们想阻止契约完成！
裴玄枵猛地运转天衍之眼，星图却如被暴雨打湿的画卷，所有未来分支都模糊成一片混沌。
他额角青筋暴起——自觉醒这双眼睛以来，这是第二次失效。
上一次，是慕卿黎魂飞魄散的瞬间。
对方......已经介入了命运。他的声音带着血气，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珠。
慕卿黎突然捧住他的脸，温热的泪砸在他手背：用星纹。她的指尖按在他心口，他们怕的不是旧神之约，是玄枵血脉里的星图。
裴玄枵瞳孔骤缩——三百年前，云无缺说他是天道弃子时，也是这样盯着他的眼睛。
此刻体内星纹如火山喷发，他能清晰感知到锁链残余的力量正顺着星纹逆流而上，像蛇信子般舔过他的识海。
云无缺......他猛然睁眼，眼底星图重新凝聚成清晰的影像：穿月白道袍的男人站在九柱中央，身后是扭曲的天道法则，原来你早已不是人类。
慕卿黎的银铃突然炸响，震得三人耳中嗡鸣。
她望着裴玄枵泛红的眼尾，轻声道：三百年前他说你是弃子，其实是说...
他才是天道养的狗。裴玄枵截断她的话，声音冷得像冰锥，替天道看住旧神锁链的狗。
最后一根锁链断裂的瞬间，整座遗迹发出垂死的呜咽。
青石板如纸片般纷飞，裴玄枵抱着慕卿黎滚到沈落雁身侧，断剑咻地插入地面，撑起一道淡青色屏障。
三人抬头，便见天穹裂隙中伸出一只青铜色手掌，指节上缠着断裂的锁链，每一道疤痕都刻着岁月的重量。
玄枵之后，命运已启。
旧神的声音震得群山摇晃，裴玄枵感觉耳膜在嗡鸣，却清晰听见慕卿黎在他耳边说：阿玄，我记起了。她的眼尾泪痣突然泛起金光，我是初代天道之女的转世容器，而旧神......
接下来......是你亲手终结，还是亲手重建？旧神的声音如雷。
裴玄枵望着慕卿黎眼中重新点亮的星芒，又望向沈落雁捡起断剑时紧抿的嘴角。
他伸手接住一片坠落的星砂，温度烫得惊人——那是旧神锁链崩解时散落的法则碎片。
这一战......我不再逃避。他说。
话音未落，旧神的身影突然化作漫天星屑，而远处的星轨开始扭曲。
沈落雁望着天际，声音发涩：族中禁书说星辰将为一人而落......她转头看向裴玄枵，现在信了。
慕卿黎将额头抵在裴玄枵肩窝，轻声道：阿玄，你看。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见方才断裂的锁链正在虚空中重新凝结，只是锁链上的命轮符号，多了一道玄枵氏的族纹。
山风卷着星砂掠过三人发梢，远处传来更沉闷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了千万年的存在，终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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