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巅的雪,下得比往年更急了。
白琉璃跪在寒玉殿前,素白的衣裙与满地飞雪融为一体。她双手捧着一盏青玉琉璃灯,灯芯处跳动着微弱的蓝色火苗,在风雪中摇摇欲坠。这是魂灯,三百年来从未熄灭,灯中囚禁着她最珍视之人的最后一缕魂魄。
师姐,回去吧。小师妹撑着伞站在三步外,不敢靠近,掌门说...时候到了。
白琉璃恍若未闻。她纤细的手指轻抚灯壁,指尖在触碰到灯身时结出一层薄霜。灯芯的火苗突然窜高了一寸,映得她眉眼如画,却又带着几分不真实的透明感。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她对着灯轻声道,呼出的白气在灯罩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再等等...就快好了
远处的钟声突然响起,整整七下,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沉闷。白琉璃终于抬起头,看向寒玉殿的方向——那里,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将漫天飞雪染成绯红。
开始了...她缓缓起身,琉璃灯中的火苗随之剧烈跳动,玄天宗的血祭大典。
昆仑山脚,玄天宗总坛。
血色光柱下是一座巨大的祭坛,由七种不同颜色的玉石砌成,每一块玉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祭坛中央悬浮着一口水晶棺,棺中躺着一名白衣男子,面容安详如沉睡,眉心却有一点朱砂红得刺目。
时辰已到!
随着一声厉喝,七名玄天宗长老同时出手,七道血光射向水晶棺。棺中男子的身体开始微微发光,皮肤下似有无数细小的金线在游走。更诡异的是,祭坛四周的玉石渐渐变得透明,里面竟然封着数百个沉睡的修士!
以百修之魂,养一人之躯...大长老狞笑着掐诀,楚星河,今日便是你重生之时!
就在血光即将触及水晶棺的瞬间,一道白光破空而来,精准地击碎了最前方的那道血光。众人惊愕回头,只见风雪中,白琉璃踏空而来,手中的琉璃灯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白琉璃!大长老脸色骤变,拦住她!
数十名玄天宗弟子同时出手,各色法宝的光芒交织成网。白琉璃不闪不避,只是轻轻摇晃手中的琉璃灯。灯芯的蓝色火苗突然暴涨,化作一条火龙席卷而出,所过之处,那些法宝尽数冻结,然后碎成冰渣。
三百年前你们杀他一次,白琉璃的声音冷得像昆仑的雪,今日还想再杀第二次?
她落在祭坛边缘,琉璃灯高举过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灯中的火苗脱离灯芯,悬浮在空中,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人形对着水晶棺伸出手,棺中楚星河的身体竟然也随之抬起手臂!
魂引术?!二长老失声惊呼,她竟将楚星河的残魂养在魂灯中三百年!
白琉璃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琉璃灯上。灯身顿时亮起无数细小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最后在灯壁上组成一个复杂的阵法。
星河,她轻唤道,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来接你回家。
水晶棺突然剧烈震动。楚星河的身体坐了起来,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跳动的蓝色火焰,与琉璃灯中的火苗一模一样!
不好!大长老暴退数丈,她在用魂灯控制楚星河的肉身!快毁掉那盏灯!
七名长老同时结印,祭坛上的血色符文活了过来,如同毒蛇般向白琉璃游去。就在符文即将触及她的瞬间,楚星河的肉身突然动了。他抬手一挥,一道剑气横扫而出,将那些符文尽数斩断!
星河...白琉璃的眼泪终于落下,在脸颊上凝成冰晶,你终于醒了。
楚星河的肉身转向她,僵硬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意识,但这具身体似乎还记得她的气息。他迈出水晶棺,每走一步,祭坛就崩裂一块。那些被封在玉石中的修士开始苏醒,场面顿时大乱。
拦住他们!大长老歇斯底里地吼道,不惜一切代价!
白琉璃将琉璃灯递给楚星河。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楚星河接过灯,竟然将它按向自己的心口!灯身渐渐没入他的身体,蓝色火苗与那两团眼里的火焰融为一体。
以灯为心,以魂引魄...白琉璃念动咒语,双手结出一个古老的法印,归位!
楚星河的身体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的皮肤下,那些游走的金线全部向心口汇聚,最后在胸口形成一个琉璃灯的印记。更惊人的是,他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虽然依旧空洞,但已不像方才那般死气沉沉。
琉璃...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好久...不见...
白琉璃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这个拥抱她等了整整三百年。楚星河僵硬地抬手,轻抚她的长发。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身体又开始变得透明。
时间...不多了...他艰难地说道,灯...只能维持...一刻钟...
白琉璃擦干眼泪,坚定地点头:一刻钟,足够了。
她转身面对玄天宗众人,眼中的柔情瞬间化为凛冽杀意。楚星河站在她身侧,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光剑——那是他当年的佩剑星河的虚影。
三百年前的血债,白琉璃寒声道,今日该还了。
大长老突然狂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楚星河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个诡异的黑色漩涡,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那漩涡开始旋转,祭坛上所有昏迷的修士同时惨叫起来,他们的魂魄被强行抽出,化作一道道流光被吸入漩涡。大长老的身体随之膨胀,皮肤上浮现出鳞片般的纹路。
魔种!白琉璃瞳孔骤缩,你竟然将魔种养在体内!
楚星河突然上前一步,将白琉璃护在身后。他的光剑指向大长老,剑尖凝聚起一点星光:琉璃...走...
不!白琉璃抓住他的手臂,我不会再丢下你!
楚星河转头看她,眼中的蓝色火焰微微跳动。他伸手轻触她的眉心,一道清凉的气息流入她的经脉:活下去...为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全部涌入白琉璃体内。她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涌,手中的琉璃灯再次亮起,只是这次,灯芯的火苗变成了璀璨的星河。
大长老的异变已经完成。他现在足有三丈高,全身覆盖着黑色鳞甲,头上长出两根弯曲的角,完全看不出人形:把星河剑意交出来!
白琉璃笑了。她举起琉璃灯,轻轻一吹——灯中的星河倾泻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柄横贯天际的光剑。这剑比楚星河刚才凝聚的凝实百倍,剑身上星辰流转,宛如将整条银河炼成了兵器。
这一剑,她轻声道,名叫长河。
光剑斩落时,整个昆仑山都在震动。玄天宗的祭坛寸寸碎裂,那些被囚禁的修士纷纷坠落。大长老发出不甘的怒吼,却在剑光中如冰雪消融。当光芒散去时,原地只剩下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和飘散在空中的黑色灰烬。
白琉璃跪坐在雪地上,手中的琉璃灯已经熄灭。灯壁上布满了裂纹,似乎随时会破碎。她轻轻抚摸着灯身,眼泪一滴滴落在上面。
值得吗?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琉璃猛地抬头,看见一名重伤的玄天宗弟子靠在残垣边。那是她曾经的小师弟,如今却成了敌人。
用三百年光阴,换一刻重逢...小师弟咳着血问道,值得吗?
白琉璃看着怀中即将破碎的琉璃灯,突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如初春的阳光,仿佛三百年的风霜从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若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就不会问这个问题。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染血的雪地,转身走向昆仑之巅。身后,琉璃灯终于承受不住,碎成了无数晶莹的粉末,随风飘散在茫茫雪原上。
而在她看不见的云层之上,一点微弱的蓝光悄然升起,融入了漫天星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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