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门关闭后的第三十三天，昆仑山巅飘起了碧色雪。
风无泪站在玉虚宫废墟前，掌心托着一片正在融化的雪花。雪水渗入皮肤，在血管中勾勒出细密的路线图——正是通往碧落天的星路。更诡异的是，他的影子不见了。
碧雪现，天路开。云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带着金属共鸣，你准备好了吗？
她现在的模样令人心惊：左半边是血肉之躯，右半边却呈现青铜质感。两种材质在颈侧交界处形成漩涡状纹路，正缓慢地相互侵蚀。
风无泪没有回答。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里躺着三样东西：紫色萱草种子、青铜铃铛碎片、以及一滴凝固的黑雨。三者突然悬浮而起，在空中组成残缺的罗盘形状，指针直指东南天际。
那里，碧雪最密集处，隐约浮现九级玉阶的虚影。
碧落天...风无泪的白发突然无风自动，当年青铜仙朝真正想打开的
云裳的青铜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射出青光击碎罗盘。碎片化作流萤飞向玉阶，每触及一级台阶，就点亮一个古老的文字：
落、花、流、水、天、地、人、神、劫
当第九字亮起时，整座昆仑山剧烈震动。七十二峰同时喷涌碧色泉水，水柱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树冠形状。树梢挂着无数青铜果实，每个果实表面都浮现着人脸。
原来碧落天是棵树？云裳的左眼瞳孔收缩。
风无泪突然按住胸口。那里的皮肤下浮现出树根状纹路，正随着碧树的生长而蔓延。不是树...他声音嘶哑，是囚笼。
最大的水柱中突然浮现白泽虚影。它比生前更加庞大，通体碧玉般透明，唯有额间宝石呈现诡异的青铜色。当它开口时，整个昆仑山回荡着三百种生灵的合音：
碧落天收容所有失败品...包括我。
虚影炸裂成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展开一段记忆画面：青铜仙朝将试验失败的修士投入碧泉，泉水会把血肉转化为碧玉，魂魄则凝结成果实。而白泽...白泽是唯一自愿跳进去的监守者。
云裳突然惨叫一声。她的青铜右臂开始生长出碧色结晶，同时血肉左半边浮现出与风无泪相同的树根纹路。最可怕的是，她的影子也消失了。
我们...都是果实？她盯着自己正在结晶化的手指。
风无泪突然拔剑斩向碧树。剑刃触及树干的瞬间，整棵树突然透明化，露出内部骇人的结构——树干中空，里面悬浮着数以万计的青铜茧，每个茧都连着碧玉导管，正在抽取其中的能量。
落花流水...风无泪的剑突然脱手，原来是这个意思...
碧树突然开花。花瓣全是青铜薄片，花蕊处坐着微型人偶。当第一片花瓣落下时，昆仑山脚传来惊天动地的水声——忘川决堤了。
血黄色的河水漫过山门，水中沉浮着无数记忆碎片。风无泪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站在河边，亲手将某个包袱投入水中。包袱散开的刹那，露出里面青铜打造的婴儿襁褓。
那是...云裳的结晶已蔓延到脖颈。
碧落天的钥匙。风无泪的白发突然全部脱落，头皮上浮现出与树干相同的纹路，我们都被骗了...根本没有什么转世...
忘川水突然沸腾。河底升起九尊青铜鼎，鼎身刻满与碧树果实相同的人脸。鼎中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粘稠的碧色液体，在空中组成新的阶梯——这次直通树冠。
云裳的青铜右臂突然自行断裂，化作小蛇游向碧树。风无泪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扎根地下，皮肤表面长出树皮般的纹理。
记住...云裳用最后的人类左手指向树顶，...最高处的果实...
她的身体完全结晶化，随后咔嚓一声碎裂。无数碧玉碎片飞向树冠，在最高处的枝桠上凝结成一枚青红相间的果实。
风无泪的视野开始扭曲。他看见自己的手臂正在枝条化，指尖长出嫩叶。更可怕的是，记忆如潮水般退去——他快要想不起云裳的样子了。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树顶果实突然裂开。里面掉出半片焦黑的青鸾羽毛，羽毛触及树枝的瞬间，整棵碧树剧烈震颤。所有果实同时爆裂，释放出被囚禁的魂魄光点。
忘川水倒灌入树根。风无泪感到一阵剧痛，发现自己的树化正在逆转。当最后一片树叶脱落时，他看见树顶站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左手持青铜灯，右手捧紫色萱草，面容在云裳与白泽之间不断变幻。
碧落天要塌了...声音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语，...带着这个离开...
一枚青红果实坠入风无泪掌心。接触皮肤的刹那，他听见三百年来所有被投入碧泉者的哀嚎。最清晰的是白泽最后的话语：
泽被苍生者...终被苍生弃...
昆仑山开始崩塌。风无泪握着果实跃入忘川，在血黄河水中下坠时，看见河底沉着无数青铜婴儿棺。每个棺盖上刻着相同的八字谶语：
落花流水，生生不息
当他即将窒息时，果实突然发芽。嫩枝刺破河水，将他拽出水面。风无泪趴在岸边剧烈咳嗽，吐出的不是水，而是碧色结晶。
抬头望去，碧落天所在的位置只剩巨大漩涡。漩涡中心悬浮着半块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某个场景：
满头黑发的风无泪站在归墟之门前，手中提着青铜灯。门上的记忧二字正在融化，露出底下血红色的新铭文：
碧落黄泉
渔村的孩童在河边发现昏迷的白发男子。
他手中紧握一枚青红果实，
果皮下隐约可见婴儿蜷缩的形状。
有胆大的孩子戳破果皮，
流出的不是汁液，
而是带着咸味的泪水。
当晚，所有触碰过泪水的孩子，
都梦见了开满青铜花的参天巨树。
树梢挂着他们从未见过、
却莫名熟悉的亲人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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