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山巅的晨雾还未散去,夜无尘已经站在了月华池边。池水倒映着他疲惫的面容,眼下是连日未眠留下的青黑。距离青鸾化形已过去七日,月清霜仍沉睡不醒,而那道来自黄泉的警示却如附骨之疽般萦绕在他心头。
夜仙尊。
轻柔的呼唤让他回神。青璃——如今该称她为星鸾了——正捧着一盏青玉茶盏走来。少女眉心的星月印记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右眼深处仍流转着那片星空般的深邃。
您该休息了。她将茶盏递来,茶汤里浮着几片银白色的叶子,是月华池特有的宁神茶。
夜无尘接过茶盏,指尖触及杯壁时微微一颤。茶水的温度刚好,不烫不凉,恰如月清霜从前为他准备的那样。他抬眼看向星鸾,少女立刻会意地垂下眼帘。
我不是她。星鸾轻声道,虽然继承了部分记忆和情感,但我很清楚自己是谁。
夜无尘饮尽茶水,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我知道。只是有时候...他的话没能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山道上一个白影正踉跄奔来。那是个白发老者,衣衫褴褛,右眼缠着渗血的布条,左手拄着一根焦黑的木杖。他跑得如此之急,以至于几次险些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白泽前辈?夜无尘认出来人,心头猛地一沉。这位通晓天机的神兽向来从容不迫,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白泽冲到近前,仅剩的左眼中满是惊恐:夜小子,大事不好!他一把抓住夜无尘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天机...天机全乱了!
夜无尘扶住摇摇欲坠的老者: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白泽剧烈喘息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龟甲。本该光滑的甲面上布满裂纹,最骇人的是中央那个贯穿前后的孔洞,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黑红色。
昨夜子时,我照例推演天机,却看到...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浑身颤抖起来,看到未来消失了!不是模糊,不是混沌,是彻底消失!就像、就像
就像有人从源头斩断了时间线。一个虚弱的声音接道。
三人同时转头,只见月清霜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处,苍白的面容上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她扶着门框,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坚持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夜无尘箭步上前扶住她:你怎么醒了?医师说过——
没时间了。月清霜打断他,伸手接过那块龟甲,指尖在孔洞边缘轻轻摩挲,这是天缺,只有一种情况会出现——六道轮回即将崩毁。
星鸾倒吸一口冷气:轮回崩毁?那岂不是...
万物归虚,一切重来。白泽颓然坐倒在地,老夫窥探天机数千年,从未见过此等异象。即便是上古量劫,也总有一线生机。可这次...他抬起仅剩的眼睛,里面满是绝望,我看到了绝对的虚无。
一阵寒风卷过山巅,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夜无尘感到一阵刺骨凉意顺着脊背攀升,那不是山风的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玄冥。他咬牙道出这个名字,只有他有这个动机和能力。
月清霜轻轻点头:黄泉异动,轮回崩毁,都是他复活计划的一部分。她转向白泽,前辈,您还看到了什么?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
白泽皱眉思索,突然一拍大腿:有!在一切归于虚无前,我隐约看到一座桥...不,不是桥,是阶梯!一道通往虚无中的阶梯!
登神长阶。月清霜与夜无尘异口同声,脸色同时变得极为难看。
星鸾不解地看向他们:那是什么?
上古禁术。夜无尘声音低沉,传说集齐六界本源之力,可筑此阶。登顶者将超脱轮回,成为真正的...神。
月清霜接过话头:代价是六道轮回崩毁,万物重归混沌。
白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星鸾连忙扶住他,却见老者摆摆手,颤抖着解开右眼的布条。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漆黑的空洞,边缘还有细小的黑气在蠕动。
这是...天罚之伤?夜无尘沉声问。
白泽苦笑:不,是代价。为了看清那个未来,我献祭了这只窥天之眼。他抓住夜无尘的手,听着,小子,玄冥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他需要六把钥匙——
话音未落,老者突然浑身僵直,独眼圆睁。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游走。夜无尘反应极快,一掌拍在白泽后心,一缕黑气顿时从老者口中喷出,在空中凝结成一个狰狞的鬼脸。
窥天者,死!鬼脸尖啸着扑来。
月清霜纤手一挥,月华如练,将黑气绞得粉碎。然而为时已晚,白泽已经瘫软在地,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是言咒。月清霜检查后脸色更加苍白,有人在他体内种下了禁制,一旦触及某些关键词就会触发。
夜无尘将老者平放在地,取出丹药喂他服下:还有救吗?
月清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掌心贴在白泽额头,月华之力缓缓渡入。良久,她摇摇头:神魂受损太重,就算醒来,恐怕也...
星鸾突然跪坐下来,握住白泽的手:前辈,您坚持住!我这就去请药王谷的——
白泽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反握住她的手腕。老者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夜无尘俯身凑近,只听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镜...背面...看...
随即,白泽的手无力地垂落,呼吸停止了。但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仿佛终于解脱了什么。
三人沉默良久。最后是夜无尘先开口:他最后的话,你们听清了吗?
镜背面。月清霜轻声道,他让我们看镜子的背面。
夜无尘取出轮回镜碎片。经过多次修补,镜子已恢复大半,只是裂痕依旧明显。他将镜子翻转,对着阳光仔细检查。镜背雕刻着繁复的纹路,中央是一幅太极图,阴阳鱼眼处各镶嵌着一颗宝石——一黑一白,交相辉映。
这两颗石头...星鸾凑近观察,好像可以转动?
夜无尘尝试轻轻拨动白色宝石,果然,它微微旋转了半圈。与此同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片虚无中,悬浮着六样物品——
一把血色匕首,一截青玉箫,半面青铜镜,一块黑曜石,一根白骨杖,以及...一滴泪珠。
六界本源法器。月清霜呼吸急促起来,这就是玄冥要找的钥匙!
画面突然扭曲,六样物品开始移动,最终排列成一个奇特的阵型。夜无尘立刻认出了这个图案:六芒封魔阵?不对,是逆六芒!
他在重组封魔阵。月清霜声音发抖,不是封印,而是...释放。
镜面突然黑了下来,一行血字缓缓浮现:
当第六把钥匙归位,永恒之门将开。
夜无尘猛地合上镜子,冷汗已经浸透后背。他终于明白了玄冥的全盘计划——这位魔尊根本不想毁灭六界,而是要打开某个被封印的门!
我们得阻止他。星鸾站起身,眼中星芒大盛,首先得知道这些钥匙都在哪。
月清霜却露出苦笑:恐怕...已经晚了。她指向镜子,你们看。
夜无尘重新打开轮回镜,只见血字下方又浮现出一行小字:
其一在黄泉,其二在青丘,其三在昆仑...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已经足够骇人。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青丘的钥匙,很可能就是月华池底的那枚月魄!
我去取来。星鸾转身就要走。
等等!夜无尘叫住她,如果玄冥已经集齐三把钥匙,那么...
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了他的话。整座青丘山剧烈震颤,月华池水沸腾般翻滚。远处天际,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位置赫然是——黄泉!
开始了。月清霜脸色惨白,他解开了第一道封印。
夜无尘当机立断:星鸾守住月魄,清霜你恢复伤势,我去黄泉查看情况。
不。月清霜抓住他的手臂,我们一起去。白泽前辈用生命换来的预言不会只有这些,镜子肯定还有秘密。
仿佛回应她的话,轮回镜突然自动浮空,镜背的黑色宝石开始急速旋转。镜面不再映照任何影像,而是变成了纯粹的黑暗,深不见底。
这是...
夜无尘话音未落,镜中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那手的力道大得惊人,瞬间就将夜无尘半个身子拉入镜中。月清霜和星鸾同时抓住他,却被一起拖向镜面。
放手!夜无尘大吼。
月清霜却抓得更紧:休想!
星鸾背后双翼猛然展开,星辉与青光交织,试图对抗镜中的吸力。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三人的身影还是逐渐被镜子吞噬...
最后一刻,夜无尘看到静止在地上的白泽尸体突然睁开了那只独眼,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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