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垂落的雨珠在灯笼下折射出细碎银光,那银光如闪烁的精灵般跳跃着,秦婉言攥着斗篷系带的手指突然收紧,指尖感受到那粗糙的布料纹理。
那根鸦青色丝线像条毒蛇盘踞在银狐毛领间,触感冰冷,与记忆中账册末页的墨渍重叠出诡谲的阴影。
远处又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那声音尖锐地刺痛耳膜,她将丝线缠在尾指上打了个死结,提着裙摆踏入潮湿的夜色,脚底能感觉到地面的湿滑。
转过垂花门时,灯笼被风掀得摇晃起来,昏黄的灯光在眼前晃动,光影斑驳。
秦大少爷玄色锦袍的下摆正扫过跪地小厮的脊背,那人额角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那血色在青石板上格外刺眼。“连库房钥匙都守不住的废物!“秦明烨抬脚将小厮踹翻在地,镶玉的乌木靴头碾在对方胸口,“说!
上个月那批云锦是不是你偷运出去的?“
秦婉言扶着冰凉的廊柱,那凉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看到兄长腰间垂着的金丝蟠龙佩在动作间荡出冷光。
那是原身十岁那年亲手编的剑穗,如今却成了羞辱她的战利品。
她深吸一口裹着桂花残香的水汽,那香气淡淡的,萦绕在鼻尖,故意让绣鞋踩碎了一片枯叶,枯叶破碎的声音清脆可闻。
“兄长这是在审贼?“她歪着头笑,鬓间珍珠步摇随动作轻颤,像极了从前那个骄纵无脑的秦三小姐。
袖中指尖却掐进掌心,那本被墨迹污染的账册里,“兵部侍郎“四字正躺在“织造司“的条目下。
秦明烨转身时带起一阵松香,那松香的味道浓郁而独特,目光扫过她领口银狐毛的刹那骤然收缩。
他嗤笑一声:“怎么,坠湖没死成倒学会管闲事了?“腰间玉佩突然发出脆响,原是跪着的小厮挣扎时扯断了穗子。
秋菊的惊呼恰在此时划破雨幕。
小丫鬟抱着油纸伞跌跌撞撞跑来,发间沾着几片竹叶,“小姐怎么出来了?
当心染了风寒...“她低头替秦婉言拢紧斗篷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那根鸦青丝线。
“这蠢货监守自盗。“秦明烨踢开脚边碎瓷,溅起的泥点染脏了秦婉言的月白裙裾,那泥点的触感湿冷,“父亲让我协理府务,某些闲人...“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妹妹,“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秦婉言忽然弯腰拾起半截穗子,金线在灯笼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光泽有些刺眼,“兄长这佩饰该换新的了。“她将断穗递过去时,指腹蹭过对方掌心——那里有常年握剑的茧,却沾着不该属于武将的松烟墨香。
秋菊适时插话:“大少爷息怒,前日西跨院失窃的云锦,账房先生已在核对出入...“话音未落就被秦明烨厉声打断:“轮得到你多嘴?“他甩袖转身,玄色大氅掠过回廊立柱时,暗纹里隐约露出与鸦青丝线如出一辙的色泽。
直到兄长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秦婉言才松开攥得生疼的手指。
秋菊扶她起身时,袖中掉出半块沾着朱砂的桃木算筹。“小姐...“小丫鬟慌忙去捡,却被主子抢先一步捏在掌心。
“你身上有陈年账本的气息。“秦婉言轻声说,指尖抚过算筹边缘的刻痕,那刻痕凹凸不平。
那是她穿越前在拍卖行见过的标记,专用于前朝户部密档。
秋菊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惊飞的蝶。
秦婉言一边穿过三重垂花门,雨丝突然变得绵密,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她心中不禁猜测着账房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兄长若是知道她去查账又会有怎样的反应,担忧与期待交织在一起。
望着账房窗纸上摇曳的烛光,那烛光在风雨中摇曳不定,似随时都会熄灭,忽然想起那本被墨渍污染的账册里,所有异常条目都指向同个时段——正是原身为争六皇子青睐,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三个月。
原来,秦婉言穿越到这具身体后,偶尔会在梦中闪现一些陌生的财务知识画面,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引导她。
后来才明白,是原身的灵魂在与她融合的过程中,将自己曾在一个神秘古籍里看到的现代财务知识传递给了她。
“小姐真要插手?“秋菊在踏上石阶时迟疑,“大少爷方才...“
“兄长协理府务月余,库房失窃三次,父亲却始终未收回权柄。“秦婉言解下斗篷,鸦青丝线悄然飘落在地,“你说这是为什么?“她推开账房门的刹那,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数十盏铜灯齐齐爆出灯花,那灯花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四溅,正在翻检账册的老先生惊得打翻了砚台。
账房内,墙壁上挂着的算盘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是一双双眼睛在窥视着众人。
房梁上布满了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如同幽灵的触手。
角落里堆放着一摞摞发黄的账本,纸张边缘已经卷曲,似乎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地面上的青砖缝隙中,隐隐渗出一些黑色的污渍,不知是岁月的痕迹还是其他不可言说的东西。
昏黄的烛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将账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暧昧不清的光晕里,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拉长,似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墨汁泼洒在青砖地面的瞬间,那黑色的墨汁迅速蔓延开来,像是一滩正在扩散的邪恶之液,秦婉言看清了对方袖口沾着的朱砂——与秋菊藏着的桃木算筹如出一辙。
《初探府事,暗涌波澜心难宁》(续)
墨锭摔裂的脆响在空阔账房里荡开,那声音在寂静的账房里回荡,仿佛是账房内无数秘密被惊扰后的尖叫,秦婉言踩过满地狼藉时,嗅到了松烟墨里混着的铁锈味,那味道刺鼻难闻,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账房先生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按在账簿封皮上,那抹刺眼的朱砂色从他袖口蔓延到宣纸边缘,像干涸的血迹。
“三小姐...“老人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背后满墙的檀木算珠突然簌簌作响,那声音好似在诉说着秘密,在这寂静的账房里显得格外诡异。
穿堂风掀起账房内一股淡淡的灰尘,带着一股刺鼻的霉味,泛黄的纸页在风中沙沙作响,秦婉言看到某页边角蜷曲的墨痕——与她房中那本假账如出一辙的洇染形状。
秋菊突然轻咳一声,袖中桃木算筹不经意滑落在案几上,那算筹落在案几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格外突兀。
账房先生浑浊的眼珠猛地收缩,枯枝般的手掌按住那截暗红木条,“这是...这是前朝户部核账用的...“
“先生认得?“秦婉言葱白的指尖抚过算筹刻痕,在“景和三年“的字样上稍作停留。
窗外雨丝突然急促起来,打得瓦当叮咚作响,她借着雨声遮掩逼近半步:“那也该认得,景和四年云锦官价涨了三成,为何府中采买反而降了银钱?“
老账房踉跄撞在紫檀算盘架上,数十档黑檀算珠噼啪乱撞,那撞击声嘈杂混乱,仿佛是账房内隐藏的秘密在激烈反抗。
秦婉言已翻开最新账册,蝇头小楷在烛火下扭曲成密密麻麻的黑蚁,那字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扭曲,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谎言。
她瞳孔微缩——这些账目竟用前朝作废的鱼鳞簿记法,收支条目像打散的拼图碎片,分明在刻意制造混乱。
“上月西跨院修缮费八百两,同一页又见三百两木料支出。“她突然轻笑,指尖戳破脆弱的宣纸,那纸张破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总不会用金丝楠木铺茅厕?“袖中暗藏的现代复式记账表格硌着手腕,那些借贷不平的数字在脑中自动排列成清晰的蛛网。
炸雷劈落时,账房的门被狂风撞开,狂风裹挟着雨水灌进账房,烛火被吹得剧烈摇晃,瞬间账房内陷入一片昏暗。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如巨龙般划破夜空,刹那间将账房照得如同白昼。
闪电的强光下,账房内的一切都暴露无遗:堆积如山的账本像是无数张咧开的大嘴,仿佛要将众人吞噬;墙壁上算盘的影子扭曲得如同恶魔的鬼脸;地上泼洒的墨汁像是一滩浓稠的黑血,泛着诡异的光;而账房先生那枯瘦如柴的身影,在强光的映照下,犹如一具行将就木的僵尸,脸上的惊恐表情被无限放大。
随着闪电消逝,账房又迅速被黑暗笼罩,那短暂的光明仿佛只是一场噩梦的序曲。
秦明烨玄色大氅上沾着夜雨寒气,那寒气扑面而来,腰间新换的翡翠螭龙佩撞在门框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妹妹好雅兴。“他靴底碾着碎墨锭踱进来,“莫不是又要为六皇子置办新衣,来账房支银子?“
秦婉言瞥见他袖口松烟墨痕,突然伸手扯过架上的旧账。
哗啦一声,二十本蓝皮簿子如雪片纷飞,她精准抽出去年腊月那册,染着桂花香气的纸页拍在兄长面前:“倒想请教,为何每季最后十日,总有药材铺子送来五百两银票?“
秦明烨瞳孔骤缩,佩玉嗡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劈手夺过账册,镶玉护甲在“广济堂“条目上划出深深裂痕:“父亲让我协理府务,轮得到你指手画脚?“突然抬脚踹翻黄杨木算台,满地滚动的算珠像撒落的佛豆,算珠滚动的声音在账房内四处回响。
秋菊突然跪地收拾残局,后颈处露出半枚朱砂痣。
秦婉言心头一跳——那形状竟与桃木算筹的刻痕完全重合。
她强压惊骇转向兄长:“广济堂三月前被揭发贩卖五石散,兄长协理期间还与他们银钱往来,不怕牵连父亲?“
“你懂什么!“秦明烨暴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腰间玉佩突然迸裂,翡翠碎片擦着秦婉言耳畔钉入楹柱。
他拔剑的瞬间,门外传来拐杖叩击青石的闷响。
秦老爷的身影被风雨揉成模糊的剪影,虎头杖上的红宝石在闪电下泛着血光。
老将军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在女儿染墨的裙裾与儿子出鞘的剑锋之间反复游移,最终停在秦婉言手中那本被攥皱的账册上。
“父亲!“秦明烨还剑入鞘的金属摩擦声格外刺耳,“三妹在此胡闹...“
“广济堂的银票走的是暗账。“秦婉言突然开口,声音清凌凌破开雨幕,“表面记在药材采买,实则每笔都夹在布庄流水里。“她当众扯开账册封皮,暗格里飘落数张盖着胭脂印的票据,“这种前朝钱庄才用的叠影印,现在该在刑部证物房收着吧?“
秦老爷虎躯微震,虎头杖突然重重砸向地面。
飞溅的碎石中,老账房扑通跪倒,秋菊藏着的桃木算筹从袖中滑出,在满地碎玉里滚出清脆的响动。
“都出去。“老将军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刀,目光却死死锁住女儿手中票据。
秦明烨还想说什么,被父亲眼风扫过顿时噤声,玄色衣摆扫过门槛时,一滴冷汗正坠在翡翠碎片上。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秦婉言看着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掌抚过票据边缘。
那上面“兵部“二字被胭脂晕染,恰与她房中假账的墨渍重叠。
秋菊临走前回望的那眼,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
“你娘亲...“秦老爷突然开口,又生生截断话头。
他扯开账房暗柜,取出一本裹着鲛绡的旧册,封面赫然印着前朝户部的玄鸟纹,“这些手段,谁教你的?“
秦婉言摸到袖中现代记账表边缘的硬角,垂眸掩住眼底锋芒:“女儿坠湖那日,梦见娘亲握着桃木算筹教我打算盘。“她故意让半截鸦青丝线从袖口滑落,“醒来枕边就放着本被墨污的账册。“
窗外惊雷轰然炸响,秦老爷手中的鲛绡帐册突然散开。
泛黄的纸页纷飞如蝶,每页都盖着朱砂印——与秋菊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老将军喉结剧烈滚动,虎头杖尖深深扎进青砖缝隙。
“明日卯时...“他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枯枝般的手指按在女儿肩头。
秦婉言闻到父亲身上久违的沉水香里,混着丝缕铁锈般的血腥气。
廊下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秦老爷的背影在雨幕中晃了晃。
他抬手欲掀开女儿藏着记账表的衣袖,却在触及那抹鸦青色时骤然收手,仿佛被火舌烫着般踉跄后退。
“凭...“老将军的喉头发出浑浊的气音,虎头杖上的红宝石映出女儿沉静如水的眼眸。
账房残存的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将父女二人的影子撕扯成狰狞的兽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