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深海乌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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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了吗?这就是作祟的妖物!

王道士甩着湿漉漉的袖子,故意将木剑在船帮上磕出声响,

此乃蝠鲼成精,专吸人血!

人群中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有个婆娘吓得往丈夫怀里缩,

不慎碰翻了脚边的鱼筐,晒干的虾米撒了一地。

其实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条体型较大的古氏魟鱼,

生性温和,以海底贝类为食。

但此刻在摇曳的火把下,

鱼身上的斑纹扭曲成狰狞的鬼脸,竟真像是妖怪现形。

渔民们七手八脚将鱼拖上岸,有人量了量,不过丈许长,比成年男子高不了多少。

但王道士一句妖怪附身,便让众人忘了常理——

当恐惧占据心智时,再荒谬的解释也会成为真理。

不知谁带头往铜盆里丢了铜钱,很快盆里就堆成了小山。

王道士捋着稀疏的山羊胡,笑得见牙不见眼,

却将渔民递来的咸鱼推了回去: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些许香火钱,足矣。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竹篱笆外挤进来一个年轻人。

他头发乱如蒿草,青衫上沾着草屑,

怀中抱着本破旧的《山海经》,书页边缘卷得发毛。

诸位且慢,

他推开挡在面前的渔网,声音里带着书生特有的执拗,这鱼并非凶手。

渔民们愣住了,持火把的手微微倾斜,

将年轻人的影子投在晒谷场上,像株被风吹歪的芦苇。

他翻开书,指着泛黄的书页:此乃古氏魟,属蝠鲼科,喜食甲壳类,性情温驯

话未说完,就被王道士打断:你这黄口小儿懂什么?分明是妖怪同伙!

年轻人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中惊恐的面孔,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苍白。

他叫陈玄奘,是个云游的行脚僧,尚未剃度,却已熟读藏经。

在路过渔村时,他察觉到水中有异样的波动——

那不是普通鱼类的游弋,而是某种更庞大、更危险的存在在蛰伏。

在下乃大乘佛门弟子,

他双手合十,袈裟在海风中扬起褶皱,

曾遇异人指点,能通禽兽之语。这古氏魟虽体型巨大,却并无杀心。真正的妖怪...

他顿了顿,望向黑黢黢的海面,尚在水中。

人群中爆发一阵骚动。

死者的妻子冲上来,指甲几乎戳到陈玄奘的眼睛:你说我男人白死了?!

她满脸泪痕,发髻松散,鬓角还沾着招魂幡的纸絮,

你见过妖怪吗?你知道那东西怎么撕咬活人吗?!

陈玄奘后退半步,踩到了晒裂的贝壳,硌得脚底生疼。

他想解释自己曾在昆仑山麓见过成精的雪豹,

在澜沧江边听过水猿夜啼,但看着眼前颤抖的妇人,话到嘴边又咽下。

有些恐惧,是不需要证据的。

王道士趁机煽风点火:各位请看,他百般为妖物开脱,分明是想等真正的妖怪来灭口!

他突然指向陈玄奘,木剑划出凌厉的弧线,若不烧死这妖人,大祸将至!

几个壮汉早已被恐惧冲昏了头,抄起捆渔网的麻绳就往陈玄奘脖子上套。

暮色四合时,陈玄奘被吊在村口的老槐树上。

海风卷着碎浪,打湿了他的僧鞋。

王道士坐在树下的石磨上,悠闲地磕着鞋底的泥沙,

忽然压低声音对徒弟说:等会儿把火点起来,记得往鱼油里掺硫磺...

海水在不远处起伏,像一头巨兽的呼吸。

陈玄奘望着月亮在云隙里时隐时现,

忽然想起《妙法莲华经》里的句子: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此刻的渔村,又何尝不是被恐惧点燃的火宅?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传来扑腾声。

王道士的徒弟壮着胆子跳进水里,很快就欢呼起来:没事!水里什么都没有!

渔民们面面相觑,终于按捺不住,纷纷挽起裤腿下水。

孩子们追逐着浪花,妇女们洗着衣裳,仿佛方才的恐惧只是一场闹剧。

陈玄奘在树上拼命挣扎,麻绳勒进手腕,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有黑影在破浪而来,速度极快,所过之处激起尺高的浪花。

那是条巨大的触手,表面覆盖着吸盘,

每个吸盘都有碗口大,边缘布满锯齿状的角质层——

是深海乌贼,至少有二十米长。

快上岸!

他的呼喊被海风撕成碎片。

最先遭殃的是那个戏水的孩童,

乌贼的触手突然从水下窜出,

吸盘狠狠吸住孩子的后背,皮肤瞬间被扯得血肉模糊。

母亲的尖叫还未出口,就被另一条触手卷住,双双拖进深海。

渔村顿时炸开了锅。

王道士脸色煞白,抓起装铜钱的布袋就跑,却被渔网绊倒在地。

渔民们四散奔逃,有人躲进船舱,有人爬上屋顶,

却见那乌贼的触手如利箭般穿透木板,将躲藏者生生拽出。

陈玄奘被晃得头晕目眩,却瞥见死者的女儿长生,正躲在废弃的渔船里发抖。

她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正与水面下那双巨大的、泛着绿光的眼睛对视。

乌贼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绕到船后,吸盘张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别动!

陈玄奘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挣断了一根麻绳,趴在地上!

长生本能地蹲下,触手擦着她的发顶掠过,在船板上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但很快,另一根触手从侧面袭来,吸住了她的后腰。

岸上的渔民们抓起渔叉、船桨,试图营救长生。

王道士的徒弟举起火把,却被触手扫进海里,瞬间没了踪影。

陈玄奘看见长生的母亲——

那个方才还在痛斥他的妇人,

此刻正发疯般冲向海边,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鱼叉。

还给我女儿!

她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撕裂感,鱼叉狠狠刺进乌贼的触手,

黑紫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在月光下像墨汁般扩散。

乌贼吃痛,触手猛地收缩,将妇人拖向水面。

陈玄奘看见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女儿,眼中不是恐惧,而是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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