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影子突然发出嘶吼，
绣花鞋踩碎了半块石碑，
碑上“大唐西域”四个字被踩成齑粉。
孙悟空的脸突然扭曲成青紫色，猴毛根根竖起如钢针：
“我让你拿你不拿，是不给我花果山十三太保面子！”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蟠桃烙印——
那烙印周围盘着九十九条毒蛇，
每条蛇的信子都舔着“齐天大圣”四个字。
陈玄奘望着洞外越来越近的影子，
猪刚鬣的獠牙上挂着半条人腿，腿上还穿着绣着并蒂莲的裤子。
他突然想起段小姐说过，
猪刚鬣的妻子阿月最喜欢在月下跳胡旋舞，
每条舞裙都绣着从波斯商人那里买来的金线。
“想当年我手拿两把西瓜刀，从南天门砍到蓬莱东路，来回砍了三天三夜……”
孙悟空的尾巴突然缠住陈玄奘的脖子，
猴毛上沾着的仙酒味道呛得他咳嗽，
“血流成河啊！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么长时间不眨眼，眼睛不干吗？”
陈玄奘盯着孙悟空的眼睛——
那瞳孔里映着五行山下五百年的风霜，
映着压在石下时啃食的铁丸铜汁，
还映着此刻洞外猪刚鬣嘴角滴落的脑浆。
“你没听明白重点！”
孙悟空突然甩开他，抓起行李里的甘蔗就劈，“我说的是杀人不眨眼！”
甘蔗裂开的瞬间，陈玄奘看见截面上有个清晰的牙印，
那牙印和猪刚鬣留在尸体上的齿痕一模一样。
“来！你还有什么东西都拿出来！”
孙悟空劈断第三根甘蔗时，蔗汁溅在他锁骨的蟠桃烙印上，
烙印突然发红，烫得他扔掉甘蔗去抓脖子。
陈玄奘默默递上一个带刺的榴莲，
刺尖沾着的泥土里埋着半枚金戒指，
戒指内环刻着“阿月亲制”四个字。
孙悟空的猴爪停在半空，指甲距离榴莲刺只有三分。
洞外的猪刚鬣突然发出悲鸣，绣花鞋踩碎了最后一块石碑，
碑下露出的骨灰坛里滚出颗人头——
那头颅的眼睛被挖去，发髻里却插着三支完好的金步摇。
“放我出去！”
孙悟空突然扑向石壁，金色雷电如蛛网般裹住他的身体。
陈玄奘看见他后背的焦痕正在愈合，
新长出的猴毛根根都是白色，像极了金山寺后院那棵五百年的银杏树。
藤须突然从洞顶垂下，缠绕着孙悟空的四肢往石缝里拽。
雷电在藤须上炸开时，陈玄奘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那是法明师父圆寂时，藏经阁里燃起的旃檀香味。
他突然想起，寺里的旃檀木都是从西域运来，
和猪刚鬣妻子阿月的故乡只隔着一片沙漠。
“我认错了！”
孙悟空的猴爪抠进石壁，指甲脱落处渗出金色血液，“佛祖啊你为什么不信我！”
血液滴在六字大明咒上，梵文突然亮起，照亮了洞顶的壁画——
那壁画上画着观音菩萨将玉净瓶倒转，
瓶中流出的不是甘露，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陈玄奘的手指触到腰间的通关文牒，牒文上唐太宗的朱砂印突然发烫。
他想起出发前宰相房玄龄说的话：
“玄奘啊，若你遇见石猴，切记他每滴血里都藏着佛理，只是被五百年的怨气腌制成了毒。”
“你是说我还没有真的顿悟？”
孙悟空突然抓住陈玄奘的手腕，猴掌上的老茧磨得他生疼。
陈玄奘看见他掌纹里嵌着的碎石——
那是五行山崩塌时掉进的佛骨，每粒佛骨都刻着“唵嘛呢叭哞吽”。
“帮我收服猪妖也是向善。”
陈玄奘的锡杖突然发出异响，杖首铜铃里掉出个纸团。
展开纸团，上面是段小姐的字迹：
“猪刚鬣每晚子时会去阿月跳胡旋舞的沙丘，他把她的头骨镶在琵琶上，弦是用她的腿筋做的。”
“想让我帮忙？”
孙悟空突然抢走纸团塞进嘴里，
喉结滚动时，陈玄奘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你知道我五百年没吃过香蕉吗？”
他张开嘴，舌尖上躺着半枚牙齿，齿根还沾着段小姐用来固色的凤仙花汁。
陈玄奘从行李最底层摸出香蕉——
香蕉皮上印着段小姐的牙印，
那是三天前在黑风镇，她躲在胡杨林里啃香蕉时留下的。
孙悟空抢过香蕉的瞬间，陈玄奘看见他掌心的老茧里渗出泪水，
泪水落在香蕉上，晕开的水痕像极了阿月跳胡旋舞时甩出的银链。
“猪刚鬣喜欢看妻子在月光下跳舞。”
孙悟空剥开香蕉的动作突然顿住，果肉上浮现出细小的血字，
“他给阿月写的词，藏在琵琶共鸣箱里。”
血字渐渐消失，露出下面段小姐的批注：
“那词我抄了三份，一份给玄奘，一份喂了鱼，一份……”
入夜的沙漠像口铁锅，月亮是锅中煎得半熟的蛋黄。
段小姐散开头发时，发间掉落的金箔洒在沙地上，每片金箔都刻着阿月的舞姿。
陈玄奘转动八音盒，齿轮摩擦声里混着段小姐的歌声，
那歌声让远处的沙丘开始震动，沙粒簌簌掉落，露出埋在底下的琵琶——
琵琶的琴头雕着阿月的头骨，眼眶里嵌着两颗鸽血红宝石。
“昨天今天过去不再回来……”
段小姐的水袖扫过琵琶弦，腿筋做的琴弦发出哀鸣。
陈玄奘看见弦上缠着的发丝正在燃烧，
那是段小姐为了模仿阿月，从自己头上扯下的青丝。
猪刚鬣冲出沙丘时，绣花鞋里漏出的不是沙子，而是阿月的骨灰。
他胸前挂着的银锁刻着“永结同心”，锁眼里卡着半片指甲，
那指甲上还留着咬痕——
是阿月被奸夫按住时，咬掉自己指甲塞进锁里的。
“是你！”
山洞里传来孙悟空的吼声，猪刚鬣的獠牙突然断裂，断牙里掉出颗舍利子。
陈玄奘想起法明师父说过，只有修行五百年的妖怪，牙齿里才会结出佛舍利。
段小姐的无定飞环突然亮起，环上的符文组成了阿月的舞姿。
猪刚鬣看着飞环，喉间发出婴儿般的呜咽，
他胸前的银锁突然炸开，飞出九十九只萤火虫，
每只萤火虫都衔着半片残词：
“……痛爱让人悲哀，在世上命运不能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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