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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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王可真忙啊,今天能抽空来见我们,真是整个西州的荣幸。”

左清恒以一种恬淡的口吻说道,他露出笑容,把眼睛眯缝,让人不知道是他的话是客套还是嘲讽。

“忙着是好事。不像有些人一样什么都不做。”北王显然不为所动。

“有酒吗?”他问。

乐仙儿有些不耐烦地跟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仆从随即送来几大杯酒。

“不过我今天不是来喝酒的。”北王边喝边讲,“我是来催促你们出兵的,我的军队一路摧城拔寨,现在跨过中州,已经快到这儿了。你们为什么还一直停在这西州和中州交界的地方?难道是指望我来给各位开路吗?”

“北王,南州是可不像中州和东州,这是一块硬骨头。北王是打算让我们三公和南州两败俱伤后,坐享其成吗?我们西州与北地相比势小,打下天下,分的地方也少,那是不是我们在战争里承担的责任也应该小一些呢?”左清恒似笑非笑,说的头头是道。

“那你们说说,这南州该怎么打?”北王没有直接回答三公的问题。

“北王铁甲作主力进攻,我们西州的军队做作为侧翼进攻,全线向南州推进。到时候我们负责解决周秀和他的军队,其他的就交给北王了。”乐仙儿讲道。

北王开怀大笑:

“周秀?他不会打的这场仗的。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什么都不打算干,最后却要来一起分这天下吗?”

“周家不会参战,只是北王你的推断而已。”左清恒说,他与乐仙儿变成了双簧戏的两个主角,跟北王对唱了起来。

“嗯,也是,”北王皮面具下的脸皮笑肉不笑,“虽然我跟周秀打过不少交道,但我觉得你们三公肯定对他更了解,毕竟如果没有他和西州之前的“三公”家族的几次正面交锋,把旧三公的势力挫得稀烂,你们和你们的家族哪能捡到现成,摇身一变成为三公啊?周秀是你们的恩人,你们得感谢他!”

“我们当然要感谢他,”左清恒哈哈大笑,“那北王你是不是也该好好感谢央皇帝啊?没有他,哪有你的今天啊?”

北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天气晴朗,他却感到南州的小雪向他飘来……

……

被送入皇都深宫的那天是安吉十岁的生日,那天他在殿前看到了央皇帝,也见到到了南州冬天的第一场雪。妃子在亭楼下抚弄琵琶,到处都是胭脂和香烟的味道。

和北方不同,这里的雪不大,但下雪并不能让安吉增添多少思乡之情。他喜欢南方的小雪,这让他感到些许温暖,而北方冬天的大雪总是伴随着伤痛和斗争。

几年的日子过得很快,安吉也慢慢长大。他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错,每天有吃有喝,还有书读,虽然有些书的内容他并不喜欢。还有,尽管很多时候安吉在深宫中独自一个人呆着,会感到孤单,但他至少不用生活在谎言当中,也不必因为残酷的权斗而时刻担惊受怕。

刚来的时候,他还会记起离开北境时,母亲家的外戚对自己说:

“安吉,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唯一的出路,只有夺回王位,世上只有权力不会欺骗你,一定记住,一定记住!”

在平静的生活中,他逐渐地忘了这句话。因为他不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像那时的他不知道他离开后,母亲家族的人们后来的结局,年少的他更难理解的,是自己的命运。

宫中消息传来,老北王驾崩,大姐安娅即位。

安吉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感慨,他对王位早已没有半点念想,他知道那是他不可能触碰得到的东西,也是痛苦的根源;至于那个男人,虽然身上流着他的血,但其实两人之间连见面都并不多,对安吉来说,老北王先是一个王,再是一个家主,最后才可能是一个父亲。

不过毕竟是他让我能远离那是非之地,希望他死后能有个好去处吧。

安吉短暂的为自己的父亲默哀。

不久后,宫中又陆续有消息传来,只不过这些内容大家都是极其小心翼翼的讨论——

大姐安娅如有天命加身,日益繁盛的北地开始扩张,央皇帝在各州的代言人家族们,被女北王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安吉感到不安,皇帝在打仗和政事上屡屡受挫,无法施加于大姐和北地的怨念怒气,是否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呢?

战争频发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安吉都愁容满面,茶饭不思,本就不厚实的身体日渐消瘦。

也许皇帝的责罚终有一天会降临,他想。

但也许命运很多时候是仁慈的,和安吉预想的不同——央皇帝是一位开明的君主。战败后,他专门召见过几次安吉,陪他聊天,还送给他礼物。央皇帝说他老了,人要服老,不服老的人,于家是令后辈苦痛的罪人,于国是固执己见的昏君。对于这些年一直被北地挫败,央皇帝说安娅是震古烁今的人物,况且失败是人生中太正常的事情,他还说他见过少时的安娅一面,和现在的安吉颇为神似。

后来,安吉的日常生活也变得更加宽松,他们允许安吉挑选自己喜欢的书看,他也可以作画,可以听戏,可以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安吉可每个月出宫几次,在皇都里游玩。特别的,央皇帝还让他每周去一两次马场,这位皇帝说男人必须会骑马,安吉这种北地出生,身上留着游牧之血的男儿更该如此。

安吉第一次来到城外那个马场的时候是春天。那天是个大晴天,马场的草地不如北地的大草原辽阔,但看到许多骏马飞驰的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那遥远的故乡。

“哇,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叫安吉。”

“叫我阿秋就行。”

第一次遇见阿秋的时候,安吉心中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接触的女人不多——他那病故的母亲以往看他的时候,眼中总是充满宠溺,但更多的是期望,期望之下又是淡淡的失望,也许她希望自己成为和她一样要强的人吧;他曾经那位未婚妻充满笑意的眼中总是藏着忧伤,这些悲伤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和懦弱呢?那些侍女们,满满都是对他的服从与恐惧,以及麻木;至于大姐安娅,她眼里是黑色的大海,天下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心思……

只有从阿秋的眼里,安吉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看到了北地的春、皇都的冬,她的眼神是那么狡黠而又纯洁,和她这个人一模一样。

阿秋是马场的一个马倌,负责养马。她长得并不漂亮,可能因为每天干活的缘故,阿秋身上的皮肤也显得有些粗糙,但安吉很喜欢她那笑起来那弯得像月牙一样的眉毛,和她泛红脸上的“蒙脸痧”,当然,这是南州的叫法,他觉得北地的称呼更好听——雀儿斑。

最开始和阿秋讲话的时候,安吉就感到莫名的快乐,可能是因为这是他生命中少有的不带目的,两人之间也不分尊卑等级的闲聊,这种感觉让安吉感到彻底的完全的放松。但让他如此快乐的原因可能还有一个,就是因为面前的是这个人,其他人无法替代。

“朋友!”

“啊?你刚说啥?”

“安吉,我说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哦哦哦,哈哈哈,好的好的。”

……

从那天开始,正值青春的男孩又开始整日整夜的茶饭不思,不过这次,可以说是幸福的烦恼,安吉呆在宫中,嘴也不读诗了,手也不画画了,他就时而坐在藤椅上,时而站起来,对着黄铜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容貌,有时候他会突然开心地跃起,因为每次去马场的日子都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越来越近。

驯马和骑马变得无足轻重,在温柔的阳光中,他和阿秋在草场上分享着各自的过往,阿秋说她出身贫寒,但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她的父亲母亲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儿而轻视她,相反,他们给了她足够的爱与尊重。阿秋还说在她的家中,家人都爱着彼此,他们把家人看作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

也许只有有爱的家里,才会生出像阿秋这么可爱的人吧。安吉想。

家。

肃穆的北境好像就在跟前。

人们都说大央盛世,北境有福。

人们都说宁为太平狗,莫作离乱人。

但权争族斗,何尝不是最残酷的战争呢?

我是在谎言和鲜血中长大的小孩。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能立于烈火中的男人呢?

我以后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

安吉有些失神。

“那朋友呢?”

安吉问。

“朋友当然也是很重要的啊!”

阿秋莞而一笑,安吉觉得这一刻世上所有的光都在她身上停留。

慢慢地,安吉也开始讲自己以前的事,他有时候撒谎——

于是冷寂的王庭变成了其乐融融、明君贤臣齐聚的金碧朝堂,早已离世的父王和母亲变成了一对相亲相爱的鸳鸯伴侣,大姐成为了一个阳光开朗,呵护弟弟妹妹,肩负北地重任的天生之王,自己来皇都也是为了所谓的求学。

他不想再回顾那段痛苦的往事,更不想让阿秋知道自己灰暗的过去。

但是阿秋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她有时会笑话他故作深沉,但更多的时候是陪着他,安慰他,却从不拆穿他。

……

“拿好,这是我费好大功夫给你做的书签,别弄丢了哦。”

“哈哈,好的好的,阿秋小姐。”

春去秋来,安吉没有发觉自己儿时曾经的伤痛已慢慢被治愈,他只是觉得从认识阿秋开始,自己变得越来越爱笑,以后的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

他长大了,他也要有自己的未来了。

他们相爱了。

……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阿秋的歌声悠长动听,她也渐渐从女孩的青涩中,有了些女人的模样。

“这不是北地的民歌吗?怎么你也会唱?”安吉凑到阿秋身边,搂住了她的腰。

“讨厌!”少女欲迎还羞,“我怎么不会唱了,你说我唱得好听吗?”

安吉板着脸,故作正经:

“好听是好听,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民歌。只是你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这首歌它好就好在,它不仅描绘了北地壮美的无限风光,当不同的人唱,不同的人听,它都可以表达出不一样的心境,或是君王征战八方的豪壮,或是身在他乡之人对故乡的思念……”

阿秋躺在安吉怀里,安静地听着,微风吹动他们的头发。

安吉很欣赏阿秋的一点是她的智慧,她和别的女人不同,他们和阿秋能聊各种东西,天文、地理、政治、打仗,聊他的大姐,聊他们两人的梦想。而阿秋总是愿意静静地倾听,就如他听她说话一样。

“安吉,你想家吗?”怀中的女孩突然问道。

安吉有些失神,如果是以前,他的答案一定是不,但当他踏上马场,重新接触草地,重新跨上马背,当他心中属于过去的伤痕逐渐消失,血脉中仿佛有个声音不断呼唤着他……

“不想,回北地干吗?去当北王吗?”安吉开玩笑。

“那我要当你的王妃,只能我一个人!”阿秋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哈哈,好好好,不管我当不当北王,你这么凶,我怎么敢娶别的女人呢?”安吉笑道,“不过回北地注定是不现实的,我经常和宫里的太监打听,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也许有一天我能出去,重获自由。到时候,我们就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两个人生活在一起!”

“我们要生很多小孩!男孩女孩都要!”阿秋撒娇着说。

“好,一定!”安吉说。

“安吉,不管你去哪儿,不管北地还是南方,我都会跟着你。”怀中的女孩将他抱紧,亲吻着他。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安吉轻声说。

……

星空闪烁,夜风温柔。

天是他们的被子,草地是他们的温床。

两人赤裸着在泥土和草叶间缠绵,他们的身体融为一体,就像他们的心一样。

“我爱你,阿秋。”

“我爱你,安吉。”

安吉喘息着,退到一边,两人躺在地上地上,看着安静的夜空。

事后的安吉变得异常冷静,这几年过来,他觉得自己各方面的羽翼都稍有成型,自己不再是命运被他人完全掌握的懦弱小孩了。

“我知道你是皇帝派来的人。”安吉冷冷地说。

“你猜到了吗,你说的没错,央皇帝安排我来,让我接近你,可能是要让你爱上我。”女人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我不想对你说谎。”

“如果是这样,那他成功了,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你。”安吉说,此刻他不想去揣测皇帝的企图。

“但我也爱上了你。”阿秋转头,看向身旁这个已经长大的男人。

“我不确定,”安吉感到有些痛苦,“真的吗?听说女人爱一个男人,是因为她爱他的部分,而至于全部。你爱我哪一点呢?”

“你很英俊,”女人嘻笑道,“但这不重要,我爱你的心,安吉。你懂很多东西,你也比较懂我。你也对我很有耐心,很温柔。”

“这些怕是不够吧,”安吉有些迟疑,“你那么阳光,还足够聪明,而且不管怎么样,你是自由之身,而我……”

“不,”阿秋打断了他,”我的性格是因为我出生在一个有爱的家里,但你不是,从北地的王子府到皇城的深宫。你一直身在囚笼之中,但看看今天的你,你没有放弃过对更好生活的追逐。”

安吉还想说什么,但阿秋用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说道:

“最重要的是,我们在明媚的日子里相遇了,我们还很年轻,我们在这人生最好的时光中相互陪伴,这就够了。”

“阿秋,我们的爱会超越一切吗?”

“会的。虽然我还没有嫁给你,但在我心中,你已经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家人了。”

“谢谢你,阿秋。”

蝉鸣声中,女人擦去脸上脂粉,两人再次相拥。

……

从这之后,安吉慢慢改变,他开始主动和宫内太监搞好关系,去争取在城里和阿秋私会的机会。

于是他们在很多个清亮的白天与繁华的夜晚相见——散步、看烟花、跳舞、唱歌喝酒、逛集市,阿秋最爱吃的是东三街上那小摊的烧饼……他们终于像平常人一样相爱、相守;他们会成为夫妻,完成陪伴彼此到永远的承诺。

再宫中的时辰,安吉不停盘算谋划着重获自由的可能,一切

的东西都在往好的轨道上地方发展,阿秋和安吉的幸福未来,真的就只差一点了,只差那么一点了……

……

“安吉,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你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草场上,阿秋欢呼雀跃。

“我早就是了。”安吉牵起阿秋的手,在北地传统中,男子年到十七,就成年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阿秋笑着,吹了声口哨。

一只白马奔腾而来,停在了两人跟前。

“之前你骑的都是这皇室养的马,还没有一匹你自己的马,这匹马是我从老马囤官那里买来的,这马有些老了,现在只能这样,等以后咱们有钱了,我一定送你一匹最好的马。”阿秋走上去,抚摸白马。

“你每天怎么这么累,每个月的月钱才多少,还给我买马,唉!”

安吉激动万分,但当他看向阿秋时,他的心又低落下来——她很少穿姑娘应该穿的裙子,总就是那么一套破旧的工服,平时用的香水胭脂,也是用的那些很便宜的款式。

以后一定不会这样的,我会把最好的给你。

安吉心情复杂,他接着说:

“阿秋,真的没必要,我以前在北地都有很多匹好马,要不把马退回去,你拿着钱给自己用吧。”

“天哪!你瞧你那样子!想要又嘴硬。”阿秋用手推了推安吉的额头,笑得用手抚着肚子。

不等安吉再劝,她随即变得很严肃,说:

“安吉,你不能拒绝。因为这匹马,就是我的嫁妆了。我们成婚吧。”

“好!”安吉感动万分,但他又随即转过身去,仰头看向天空,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说谎了,他确实在北地骑过不少好马,但那都不是他的自己的马。在北地,男子满十四岁之后,才有机会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马在北地不只是坐骑,那是勇士的象征,代表着所有人的认可。而他十岁便已离开了家乡,他哪来的自己的好马呢?连最后那场巡猎上他骑的那匹马,在名义上也是安娅借予他的,也正是这样,马被动了手脚,也送他去了深渊。若不是阿秋,安吉因为心中的阴影,甚至害怕再次跨上马背。

所以阿秋送他的这匹马,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匹马,曾经幼时便豪情万丈的他,十七岁仍被锁在不见天日的深宫之中的他,此时才拥有人生的第一匹战马——他的女人省吃俭用给他买的战马。

十七岁,自己的父亲十七岁时已继承大统,是真真正正的王;大姐安娅十七岁时已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一般人的寿命,不过也就三十年出头,况且他还自幼体弱,十七岁,生命恐怕已经过半。更别说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重获自由,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他想护佑阿秋,他想成就事业,那个时候的安吉,还能否跨上马背,又能否拿得动手中利剑呢?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安吉只觉得英雄气短,再也无法忍住悲伤,掩面而泣。

阿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到他的背上。

“男儿志在四方,什么时候出发都不算晚。”她说,“安吉,骑上这战马吧!我想看你骑马的样子。”

安吉痛哭,这样的自己也有人始终如一的陪伴,又怎么能缺少重头出发的勇气呢?

跃身上马,安吉策马奔腾,英姿飒爽,无人能及。

骑在这匹白马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疾速与稳重,后来他拥有无数名驹,可再也找不回此时的感觉了,因为没有什么能快过时光岁月,也没有什么比爱更沉。

纵横驰骋间,草阔千里,天笼万方,曾经的所有伤痛都风般被抛向身后,安吉只觉自己心中的雄心如野火般重燃,燎原而去。

他看见王庭上他的宝座熠熠生辉,他看见草原上万马奔腾,他看见未来光芒万丈,此刻他的豪情,不逊于历史上一切的英雄人物。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旋律如北地的长河般雄壮万分,气势无穷。

“安吉!!!”

飞驰的风声中,两人看到一只雄鹰从头顶滑翔而过。安吉转身,望向阿秋,这个自己这生最爱的女人。

远处的女人笑意盈盈,眼中柔情似水。

这一刻安吉永远永远永远不可能忘记。

女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朝他大喊:

“我的王!高高地飞起来吧!”

……

后来两人又这样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安吉没有感到什么异样,或许是被爱包围的他漏掉了阿秋极少时候刻意隐藏住的悲伤与不舍,或许是他忽略了后来阿秋说的两句话:

“安吉,失去了依靠之后,又有多少人能坦然面对困境?”

“安吉,你会忘了我吗?”

又是一个春天。

好景不长,也许是对人生最遗憾的描述,灾祸总在人最幸福的时候到来,或者说命运总是要夺走苦命人那仅有的一点东西——

阿秋死了。

她永远的从安吉的白天里退出了,也许只有夜深人静时,安吉才能在迷离中寻到她的身影。

央皇帝在大殿上大笑,

正如安吉在深宫中痛哭。

他们偷偷说这是央皇帝谋划已久的事,他要用阿秋来摧毁这位北地而来的质子,来让和那个女人长相相似的可怜弟弟彻底死心。年迈的央皇帝知道自己此生再难战胜安娅,只能以此来报几次战败之仇,从而抚慰自己那近乎破碎的自尊。

他们说阿秋很早就知道央皇帝不会放走安吉,所以皇帝放出假消息,让阿秋以为自己能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偷偷放走安吉,换取安吉的自由。

他们说那天晚上内卫们就守在阿秋去找安吉的路上,阿秋被抓住后,受尽凌辱和折磨,在痛苦之中死去。

她为安吉准备了逃亡的包袱,还给他写了一封告别的信,但她到死也没能再见安吉一眼。

……

也许是天上的阿秋保佑着自己,安吉没有疯掉。而皇帝染上了一种怪病,国师说这是一些居心不正的臣民诅咒皇帝导致的,于是老皇帝开始大兴杀伐,想不到病情却越来越重。害怕的他只好大赦天下,想以此换取功德。

就这样,大赦加上皇帝病重,宫中等同于群龙无首,十分混乱。安吉受到的管控也放松了,甚至相当于没有了,他在深宫中日夜读书,还捡起了儿时便放弃了的武功。

……

几年后,在安吉杀离皇都那天,他想起了一句话:

“你唯一的出路,只有夺回王位。”

日光落下,他看向城外的马场,那儿还和他与阿秋相遇的那天一样,没有变化。

“安吉,你会忘了我吗?”

“你好,我叫安吉。”

“叫我阿秋就行。”

“我爱你,阿秋。”

“我爱你,安吉。”

“我们的爱会超越一切吗?

“我要当你的王妃,只能我一个人!”

“好好好,你这么凶,我怎么敢娶别的女人呢?”

“安吉,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在一个春天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又在一个春天离他而去。

之后每年的春天,安吉总会在草原上待上很久。

春至君未归。

当阳光落下,夜空低垂,他总觉得下一刻,爱人就会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阿秋,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