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维正,愤怒让左清恒不断的颤抖,他只望把对方千刀万剐:
“想不到问题会出在你这儿,死而为公,你忘了你们陈家的祖训了吗?背叛西州,当安吉的走狗,你对得起你陈家为天下太平舍生忘死的列祖列宗吗!!!”
“左清恒,你也配跟我侈谈天下太平!你见过北地这些年的发展吗?如今北王一路势如破竹,盛世指日可待,你却为了你的野心,在中作乱!因为你,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又会被拖进水深火热中?!”
陈维正青筋暴起,他指着左清恒的鼻子,继续骂道:
“以前你他妈总说谁糊涂,谁愚笨。你他妈才是最他妈的最蠢的那只猪!你就指望着这几杯毒酒迷酒就能放倒北王?!你身边的这个姓完颜的贱婆娘天天给你讲北王,说他是个凭时运的废物,说他的王位和功绩都是从他大姐那儿捡来的;你府里那些门客时时都吹捧着你是多么运等维握。只要是对你的好话,你全都就全都信了!整天对外人谨慎有加,却被身边人当成猴耍,也只有你了。”
“给我上,把陈维正这个叛徒一起给我剁了!”左清恒大叫。
收到命令,更多的刀斧手和士兵涌来,与陈维正带来的先前放箭的精锐拼杀到一起。
“全部给我停手!”
喧哗之中,乐仙儿趁乱控制住了完颜琴,将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停手!”
左清恒惊讶地看向两人,他露出一丝慌张,不过此刻的他早已被皇位的诱惑迷了心智,他并不是担心妻子的安危,他只是担心情绪激动、接近失控的乐仙儿会让今天的大好局面乱掉。
“停手!”他喊。
待左清恒的人阵型往后退去,陈维正也示意停手,陈家精锐也是往回收拢。
见到所有人都停止了砍杀,乐仙儿说:
“清恒,维正今天做了错事,但现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让我带他走吧。”
左清恒没有说话。
若是她今天真能把陈维正带走,倒是好事,后面再处理他也不迟。他想。
“仙儿,这不是以前了,我们没有人有退路。”陈维正呼吸沉重。
“但我们三人之间,有过诺言。”乐仙儿显得很痛苦,她看向左清恒,想要等他表态。
“你可以带他走,我没意见,你们走吧!”左清恒看起来已经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他边说边退到远处。
“维正,跟我离开这里。”乐仙儿转向陈维正,表情复杂。
陈维正只是笑了笑,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今天的事,我没做错。就算今天埋尸他乡,我也没有任何遗憾。”
整个草原好像随着这句话而骤然降温,杀气重新在空气中弥漫。
刀剑在手,箭搭在了弦上。
“但是我有遗憾……”
乐仙儿脸颊微红,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她看起来非常年轻,仍如当年少女模样:
“陈维正,我遗憾的从来不是现在我们从形影不离走向反目成仇、刀兵相向的结局。因为我还活在年少在西州的那几年里,那些皇图霸业,不过是我在追逐你们俩那永不止息的脚步罢了,不过是我妄图换回岁月罢了。那可真是个明媚的夏天啊,我们为何要从其中走出呢?难道它不是这短短人生中最快乐,最无忧无虑,又最充满最多希望的日子吗?”
陈维正抬起头,望向夜空,闭上眼睛,也许是在回忆,也许是在忘记。
小河潺潺流过,莺飞草长,时光仿佛静止。透明的金色阳光吹过,铺满整片草原。三人在草地上疯跑追逐、疯跑,空气中,只有他们的笑声和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水。微风在身旁叽叽喳喳,仿佛在替快乐的他们说记录、说话。
鸟儿婉转的歌声徘徊山间,星光低垂,温柔的宛若美丽的女人亲吻流水。少年少女寻着连雨后的蝉鸣,走向林深。氤氲惹苔绿,一切好似场绿色的白日梦。暴雨倾盆,小伞下的几人互不说话,又在晨曦中放声歌唱。梦想、明天、兴奋、春春的悸动,以及那最美的是少女的发梢。
“快乐是什么?”
“我知道!快乐就是忘记昨天,没有明天,所有好的东西和心情,都在今天!”
“快乐就是现在。”
就像少年永远不懂希望的含义,你以为这天是又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你以为这种感觉会伴随你的每一个夏天,多年之后才发现,这其实是你人生里最好的一天。这样的一天永远不会再有了。
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够了!”陈维正发出老虎般的怒吼,“乐仙儿,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失望地摇了摇头,乐仙儿丢掉了手中的剑,侧过身去,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忍再看,也无心再看。
那个她曾燃烧一切去爱过的那个夏天,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陈兄,转过身去吧。”北王看向陈维正,说道。
“这是我们最后的缘分了,不管结局如何,让我看着故人离开,或者让我死在他们眼前吧……但愿我们死后还能再聚。”陈维正纹丝不动。
劲风吹动原野上的花草,也吹动左清恒的衣袖,左家历代先人都抱着一统天下的大愿死去,此时他们的魂灵仿佛在左清恒耳旁怒吼,左家和他为这个时刻等待了太多年多年,他看向北王,缓声说:
“安吉,野史上记载,你逃出皇都之时,央家大军,和你大姐的精锐卫队围住了你,不计代价的追赶你,一定要取下你的人头。传说你一人破军,杀得山原尸横遍野,最后逃出生天。对于这些类似的故事,我向来都是半信半疑,因为野史总是会省去或改编当时真正的历史环境,来神化历史人物的个人英雄气节。但对你,虽然看不起你,但我不敢有分毫轻视。
听说从那之后你喜欢不带军队,独来独往。我觉得那不是你的荣光,而是所有人的耻辱,让你能够活到现在。今天,你将为你的狂妄付出足够的代价。
这次我不仅带来了西州几乎所有强者,还把你北王的位置作为取你人头的先杀之功,今天想必还云集了天下其他的高手。
如果说二十多年前,你逃出皇都的时候是如有天助,那今天老天也再帮不了你。
气吞天下的北王,喜欢这盛大的葬礼吗?”
左家和乐家的十余万军队将陈维正带来并留在外部的几千人远远隔住,并慢慢向这草原的中心收拢。
四周无数的高手强者显出身形,他们将中心团团围住,每一双眼睛都看向中间那威猛高大的男子——看向这位天下第一强者,看向这个掌控数十万铁骑的权力中心,看向这个比央皇帝更像天下之主的俊俏男人、看向这个此刻孤立无援的北国君王。
“平庸的时代,贼人也能窃得天下。不管是那愚笨的史官,还是在场的公卿,都认为各种大势造就英雄,但你们却看不清大势不在你们,现在离我一战杀得央家一蹶不振,离我那想成就千古功业的大姐去世还不到三十年,你们就又觉得现在能取我而代之了吗?诸位,你们应当正视自己的命运。”
北王左手握住别在腰间的剑鞘,抱在胸前。面具划落,显出君主的容颜,天空中的清流明月已拨开乌云,露出形影,却好似被太阳照耀,暗淡无光。
一袭白衣背对众人,北王侧目,看向左清恒,看向那些充满野心的人们,夜晚的草原上乌云散去,一望无边。掩藏的繁星如同烟花绽放,落入北王眼中。
“今夜,我要杀尽天下英雄。”
他缓缓的拔出手中长剑。
此刻,由诗改曲的旋律在众人心中悄悄唱响:
祇今清流明月照,北王铁骑似潮来。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