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红点,在无尽的黑暗中,是唯一的光。
它像一颗钉子,钉穿了所有世界的苍穹,也钉住了每一个观看者的心脏。
紧接着,红点之下,一行惨白的,带着噪点与抖动的字符,缓缓浮现。
【蓝星历2019年4月15日,凌晨3:00】
【地点:平行宇宙-739,M国,内华达州,边境小镇“寂静瀑布”】
【记录者:Dr.Mo-739】
画面,终于亮起。
那是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手持摄像机般的剧烈晃动。
能听到记录者粗重、压抑、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喘息声。
镜头对准的,是小镇边缘的一片荒漠。
夜色如墨。
远处,小镇的灯火像是垂死之人的呼吸,微弱而稀疏。
万籁俱寂。
不,比寂静更加可怕。
连风声,虫鸣,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走了背景音轨的电影。
然后,它出现了。
在荒漠的地平线上,一个“东西”,正在向着小镇的方向“移动”。
它无法被准确描述。
那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块状实体。
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不断自我矛盾,自我坍缩的几何图形。
它的表面,不是黑色,而是一种“纯粹的无”。
它不反射任何光线,包括小镇的灯火和天上的星光。
光线照在它的身上,便泥牛入海,彻底消失。
它像一个立体的,会移动的,现实中的破洞。
它的移动方式,同样诡异。
它并非在“前进”,而是它前方的空间,连同其中的一切都在“消失”。
它每“前进”一米,就有一米的空间被从现实中挖走。
而它,则填补了那片虚无。
镜头,猛地拉近,画面因为焦距的改变而模糊了一瞬。
当画面再次清晰时,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它前方大约一公里处,有一条孤零零的通往小镇的公路。
路边,停着一辆破旧的皮卡车。
“天……天哪……”
一个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男声从镜头后传来。
是Dr.Mo。
那个块状实体,缓缓“蠕动”到了距离公路一公里的范围。
没有巨响。
没有爆炸。
没有光芒。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那条公路,那辆皮卡,就那么……不见了。
不是被摧毁,不是被分解成粒子。
就是……不见了。
仿佛有人用橡皮擦,在世界的画卷上,轻轻擦掉了那一部分。
连带着被擦掉的,还有那片土地。
现在那块实体的前方,是一片绝对平滑的,仿佛被宇宙法则重新格式化过的……虚无。
公路曾经存在的痕迹,车轮的压痕,土地的起伏……一切证明其“曾经存在”的证据都消失了。
镜头剧烈地颤抖起来。
Dr.Mo的喘息声,变成了痛苦的抽噎。
“不……不,快停下……”
他像是在对那个怪物祈求,又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无法执行的命令。
那个块状实体,继续向着小-镇的方向“靠近”。
它的前方,出现了一栋小镇边缘的独立房屋。
屋前的草坪上,甚至还有一个儿童玩的秋千,在惯性下微微摇晃。
屋里的灯还亮着。
可以想象,里面或许有一家人,正在安睡。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终结”,一无所知。
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知晓”的资格。
光幕前的所有世界,所有生灵,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个“虚无之肿块”,抵达了那栋房屋的一公里认知边界。
一瞬间。
秋千消失了。
草坪消失了。
那栋亮着灯的,温暖的房屋,连同里面可能存在的所有生命,所有故事,所有梦想。
一同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被“无”所覆盖的,平滑得令人作呕的地面。
就好像那里从来都只是一片荒地。
“啊……啊啊啊……”
镜头后,传来了Dr.Mo崩溃的,野兽般的呜咽。
他的理性,他的认知,他作为人类的一切,似乎都在这绝对的“抹除”面前被碾得粉碎。
“不只是……不只是物质……”
“它的……它的影响范围……在扩大……”
Dr.Mo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
“我……我正在忘记……”
“忘记‘路’这个词……”
“我……我记不起‘车’是什么东西……”
“我……我的大脑……我的认知正在被……被删除!”
“这就是……这就是它的……湮灭……”
“它在删除……删除‘概念’本身!”
画面,突然黑了下去。
再次亮起时,时间戳已经改变。
【蓝星历2019年4月15日,凌晨3:15】
【地点:平行宇宙-739,A国,东都,涩谷区】
镜头,出现在了高楼的顶端。
下方,是繁华的,灯火通明的涩谷十字路口。
即便是在凌晨,依旧有车辆和行人在穿行。
巨大的广告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
这是一个现代文明的结晶。
一个充满了“存在”与“信息”的地方。
然后。
它来了。
那个不规则的,吞噬光线的块状实体。
这一次,它直接出现在了涩谷十字路口的中央。
这一次,它的湮灭范围,似乎变得更大了。
以它为中心。
一个半径超过一公里的,完美的圆形“空洞”,瞬间出现在了城市的中心!
高楼,被整齐地切断,上半部分凭空消失。
街道,行人,车辆,霓虹灯,广告牌……
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圆形空洞,无情地吞噬。
没有残骸。
没有废墟。
只有城市中心,一个巨大而平滑的,深不见底的“无”。
仿佛神明用一个巨大的冰淇淋勺,从名为“东京”的奶油蛋糕上挖走了一大块。
而这一次,没有声音。
摄像机里,没有传来Dr.Mo的任何声音。
或许他已经连“悲伤”这个概念都被抹除了。
他只是一个尽忠职守的记录者。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画面瞬间被染成了刺目的,不祥的血红色。
诸天万界,死一般的寂静。
...
超神世界,天使星云。
圣洁而庄严的殿堂内。
天使彦背后的双翼,不自觉地绷紧,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不安的微光。
“这……”
她的目光从光幕上移开,看向身旁的葛小伦。
“小伦,这东西……和卡尔的虚空,有什么不同?”
葛小伦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
他额头见汗,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不同?”
他苦笑了一下。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彦。”
“卡尔他所崇拜的‘虚空’,他所追求的‘终极恐惧’,本质上,是一种‘哲学’,一种‘理论’。”
“他通过大时钟,研究虚空,试图将物质世界,转化为虚空可以理解和吞噬的‘信息’。”
“他需要‘过程’,需要‘研究’,需要‘手段’。”
葛小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恐惧全部压下。
“可是这个覆灭女巫……”
“它不需要。”
“它本身就是‘结果’。”
“它不是在‘研究’虚空,它就是‘虚空’本身在现实世界的具现化!”
天使彦的眉头紧紧皱起。
“我还是不明白。”
“卡尔也能制造黑洞,吞噬星球,这和湮灭一座城市,在量级上似乎……”
“不一样的,彦,完全不一样!”
葛小伦的声音,猛地提高,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
“黑洞,是物理现象!它依旧遵循引力定律,遵循我们宇宙的基本法!”
“我们可以计算它,对抗它,甚至利用它!”
“可刚才那个……”
他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光幕。
“那不是物理!”
“那他妈的是‘玄学’!”
“一个概念,直接降维打击,把现实给‘擦’了!”
“我问你,彦,如果明天,‘引力’这个概念,被它从宇宙里删除了会怎么样?”
天使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想象那个画面。
所有星辰,所有星系,所有生命,都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无序的粒子漂浮。
整个宇宙,将不复存在。
“你再想想,卡尔他能做到吗?”
葛小伦的声音,像是在拷问,也像是在自问。
“他不能。”
“他最多,只能利用虚空引擎,在某个星球上,‘关闭’引力。”
“但他无法让‘引力’这个法则本身,从宇宙的‘源代码’里消失!”
“而这个覆灭女巫可以!”
葛小伦无力地坐倒在王座旁的台阶上,双手抱着头。
“我一直在想,我的‘雄芯’,是‘反虚空’,是‘定义现实’。”
“我以为,这就是宇宙的终极力量了。”
“现在我才明白我所谓的‘定义’,不过是在一张已经被画好的图纸上,添几笔改几笔。”
“而这个覆灭女巫,是那个可以随时把整张图纸,连同画图的桌子一起扔进碎纸机的家伙。”
“我的‘雄芯’,在它面前能做什么?”
“去定义‘它不存在’?”
“恐怕我的定义还没完成,‘葛小伦’这个概念,就已经被它从时间线上彻底抹除了。”
“这……这才是真正的……终极恐惧。”
天使彦沉默了。
她看着失魂落魄的葛小伦,看着光幕上那刺眼的血红。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守护了数万年的“正义秩序”,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因为当“秩序”本身都可以被随意涂改时,“正义”这个词,又有什么意义呢?
.......
崩坏:星穹铁道世界。
空间站“黑塔”,主控室。
“哇哦。”
黑塔那精致的人偶脸上,露出了极度感兴趣的表情。
她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光幕,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
“真是有趣的样本。”
“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种星神权能。”
“不是‘毁灭’的熵增,不是‘贪饕’的吞噬,也不是‘虚无’的自我否定。”
“这是一种……更高层级的,对‘现实’的覆写权限。”
姬子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黑塔,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样本’。”
她的声音,充满了凝重。
“你看到了吗?一座城市,一瞬间就消失了。”
“是啊,我看到了很高效,很彻底,不是吗?”
黑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从存在的层面上,直接进行格式化。”
“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冗余数据。”
“简直是……完美的‘清理程序’。”
“黑塔!”
姬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意。
“那里面是人!是生命!”
“哦,是吗?”
黑塔转过头,看向姬子,那双人偶的眼睛里,是纯粹的好奇与不解。
“在模拟宇宙里,我一秒钟就能生成和覆灭无数个这样的‘文明’。”
“在我看来,他们和那些被删除的‘数据’,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姬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
“我们不是在模拟宇宙里,黑塔。”
“这是可能降临在我们‘现实’中的灾难。”
“嗯……这倒是个问题。”
黑塔点了点下巴,似乎终于开始认真思考了。
“这种级别的存在,确实有点超出常理了。”
“如果让艾利欧看到这个……”
黑塔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而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我敢打赌,那个总是躲在幕后,自以为掌控一切‘剧本’的家伙,绝对会疯掉的。”
姬子的脸色,愈发凝重。
“艾利欧……命运的奴隶……”
“是的。”
黑塔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洞察的光芒。
“艾利欧的‘剧本’,是基于对‘因果’的极致推演和观测。”
“他能看到未来,是因为未来是建立在‘现在’和‘过去’的逻辑链条之上的。”
“他的所有预言,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我们这个宇宙的‘基本法’,是稳定不变的。”
“但是……”
黑塔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光幕。
“这个‘覆灭女巫’,它不讲逻辑,不遵循因果。”
“它是来‘修改’基本法的。”
“它就是最大的‘变量’,不,它甚至不是变量,它是来砸场子的‘系统管理员’。”
“艾利欧的剧本,在它面前,就是一张废纸。”
“因为当它出现的那一刻,‘未来’这个概念,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因为它随时可以让‘过去’和‘现在’,都变得‘不存在’。”
姬子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她的目光,望向观景窗外那片深邃的星海。
“也就是说……”
“就连‘存护’的克里珀,祂筑起的星间壁垒……”
“也毫无意义。”
黑塔点了点头,给出了最残忍,也最真实的答案。
“是的。”
“你不能用一堵‘墙’,去抵挡一个可以‘删除’墙这个概念本身的存在。”
“在覆灭女巫面前,星神……恐怕也只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需要更高权限才能删除的数据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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