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爷，内务府广储司的郎中，德格勒，方才被皇上召进畅春园，一顿申斥，直接革职锁拿了！”
林逸脚步一顿，心中微微一沉：“德格勒？他犯了何事？”这个德格勒，他有些印象，是太子胤礽门下索额图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日里仗着太子的势，行事颇为张扬。
“听说……听说是皇上查问前些日子监国期间，户部拨给内务府的一笔修缮款项，数目对不上，德格勒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龙颜大怒，就……”王恩压低了声音，比划了一个锁链的手势。
林逸眉头紧锁。康熙刚刚康复，就开始查账，而且一查就查到了太子的人头上，这绝非偶然。
“除了德格勒，还有其他人受牵连吗？”林逸追问。
王恩想了想：“举荐德格勒的户部侍郎，也被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林逸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看来，康熙对太子在监国期间的表现，已然心生不满了。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日，畅春园的气氛明显比之前凝重了许多。
康熙虽然仍在静养，但每日批阅奏折的时间却渐渐多了起来。林逸因着裕王的关系，偶尔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从军机处送出来的奏报副本，他敏锐地注意到，凡是涉及到太子胤礽的事务，康熙的批示，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严厉和审视。
往日里，即便太子有什么疏漏，康熙的批示也多是温和的告诫，或是“知道了，下次注意”之类的。但现在，却是诸如“所奏之事，荒唐！”、“如此处置，成何体统？”、“着九卿严查，不得徇私！”这样的字眼，朱笔的墨迹，仿佛都带着怒火。
一日，林逸奉裕王之命，去军机处送一份关于京畿防务的密函。
军机处内，几位大臣正在低声议事。林逸在门外等候，隐约听到几句。
“……太子殿下在监国期间，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听着像是大学士张玉书。
“唉，年轻人，总想着建功立业，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有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另一个声音接口，是军机大臣马齐。
“皇上圣明，自有定夺。我等只需尽忠职守，便是本分。”李光地的声音沉稳，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林逸垂下眼帘，心中了然。连军机处的大臣们都开始私下议论太子的过失，可见风向已经变了。历史上康熙朝的第一次废太子风波，恐怕真的不远了。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政治旋涡，一旦卷入，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必须谨言慎行，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回到裕王府，林逸将自己的观察和忧虑，一五一十地向裕王作了禀报。
裕王听完，端着茶碗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放下。
“你说的这些，本王也略有耳闻。”裕王的面色有些凝重，“皇阿玛这次病愈，性情似乎……也比以往更加果决了些。太子在监国期间，确实有些事情办得不妥，被不少人抓住了把柄，递了折子上去。”
“王爷，依下官看，皇上对太子的信任，恐怕已经……”林逸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裕王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皇阿玛对太子，毕竟是倾注了数十年的心血。只是，这储君之位，干系国本，容不得半点差池啊。”
他看着林逸，眼神深邃：“林逸，你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最忌讳的，便是站队。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林逸立刻躬身道：“下官明白。王爷放心，下官定会谨言慎行，绝不参与任何储位之争的是非。”
“嗯。”裕王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这宫里头，水深得很。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我，都得小心。”
“只是……”裕王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你似乎……对眼下的局势，看得比旁人更清楚一些？”
林逸心中一凛，连忙道：“王爷谬赞了。下官不过是平日里喜欢多看多听，加上王爷提点，才略微看出些端倪。与王爷的洞察相比，下官还差得远。”
裕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也不必过谦。本王只是觉得，你这份敏锐，倒是难得。或许……将来能派上大用场。”
林逸心中暗道，这裕王，果然也不是个简单角色。他既要拉拢自己，又要时刻敲打，恩威并施，手段老练。
“王爷有何吩咐，下官万死不辞。”林逸再次表态。
“眼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裕王摆了摆手，“你只需记住，管好自己的嘴，看好自己的腿，别往是非圈里凑。至于其他的……静观其变吧。”
“是。”
从裕王书房出来，林逸的心情有些沉重。
废太子，这在康熙朝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其引发的连锁反应，足以撼动整个朝局。他虽然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但身处其中，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和凶险。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任何一方势力注意到。
同时，他也开始思考，如果废太子风波真的爆发，自己又能在这场变局中，为自己，为裕王，甚至……为四阿哥胤禛，做些什么。
这几天，他去雍亲王府的次数，也刻意减少了些。苏培盛那边，他也只是派人送了些寻常的节礼，并未亲自前往。
他需要时间来观察，来判断。
这日傍晚，林逸刚从内务府当值回来，正准备歇下，王恩又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林爷，林爷！”王恩的声音比上次还要焦急几分，“宫里……宫里又出事了！”
林逸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又怎么了？慢慢说，别急。”
王恩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惶：“索……索额图大人，被皇上下旨……锁拿了！罪名是……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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