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木作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工坊内忙碌的身影上。空气中不再是懒散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条不紊的紧张。锯子拉动的声音、刨子推过的声音、锤子敲击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却不显嘈杂,反而透着一股勃勃生机。
林逸和刘昌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
“林爷,您瞧!”刘昌压低声音,兴奋地指着一处,“以前做一个柜子,至少得五天,现在三天半就能出活,而且料子用得还省了!”
林逸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埋头苦干的匠人。他们的脸上,少了以往的麻木和敷衍,多了几分专注和干劲。
不远处的钱保,正盯着一个年轻匠人打磨一个雕花部件,嘴里还时不时地指点几句,神情竟也十分投入。他看到林逸的目光,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又转回头去,继续监督工作。
一个四十多岁的匠人,满脸笑容地走到林逸面前,躬身道:“林副管事,托您的福,上个月我多领了二两银子的赏钱!家里的婆娘孩子都乐坏了!”
林逸笑道:“这是你自己手艺好,肯下力气,应得的。好好干,以后赏钱还会更多。”
“哎!谢林副管事!”匠人喜滋滋地又回去干活了。
刘昌在旁边小声嘀咕:“以前啊,这些匠人能偷懒就偷懒,现在倒好,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生怕干得少了,拿不到赏钱。”
林逸微微一笑,没说话。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这日午后,林逸带着几本崭新的账册和一份汇总的报告,来到了内务府总管魏公公的值房。
魏公公正在批阅文件,见林逸进来,眼皮抬了抬,道:“哦,小林子啊,木作坊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逸将账册和报告恭敬地呈上:“回魏总管,木作坊的试点,已初见成效。这是近一个月的工料消耗账目和产出记录,还有一份与往年同期的对比分析,请总管过目。”
魏公公接过账册,随意翻了翻。他本以为林逸只是搞些表面文章,没想到这账册做得如此清晰,每一笔开支、每一项用料都记录得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他又拿起那份对比分析报告,越看眉头挑得越高。
“唔……木料损耗降低了近两成?”魏公公有些难以置信地出声。
“是的,总管。”林逸答道,“通过规范领料流程,精确计算用量,并对边角料进行回收再利用,确实节省了不少。”
“工期……平均缩短了三成?”魏公公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通过优化工序,明确分工,并实行绩效激励,匠人们的积极性提高了,效率自然也就上来了。”林逸解释道。
魏公公放下报告,盯着林逸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复杂。他原以为林逸只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年轻人,没想到他真能搞出些名堂。
“这么算下来,”魏公公缓缓开口,“单是一个木作坊,一个月就能为内务府节省下……至少三百两银子?”
“若是各项制度能长期坚持下去,节省的数目应该还会更多。”林逸不卑不亢地说道。
魏公公沉默片刻,拿起那份报告,道:“这份东西,咱家会呈给万岁爷过目。你做得不错。先回去吧,等候示下。”
“是,谢总管。”林逸行礼告退。
养心殿。
雍正皇帝刚刚处理完一批紧急军务,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苏培盛适时地走了进来。
“万岁爷,魏总管呈上了一份内务府营造司木作坊的整改报告,说是那个林逸搞出来的,颇有些成效。”苏培盛轻声说道。
“林逸?”雍正放下茶杯,略一思索,“是广储司那个,后来跟着年羹尧去江南查案的小林子?”
“正是他,万岁爷记性真好。”苏培盛躬身道,“听说他将木作坊的账目梳理得清清楚楚,还节省了不少开支。”
雍正接过魏公公呈上来的报告,仔细看了起来。他的表情原本有些疲惫,但看着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中也露出一丝赞许。
“账目清晰,流程优化,赏罚分明……”雍正口中轻轻念叨着报告中的几个关键词,点了点头,“这个林逸,倒真是个能办实事的人。”
他放下报告,对苏培盛道:“传旨给魏无知,让他告诉林逸,木作坊的法子,既然有效,就在营造司其他几个工坊也推行起来。朕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这本事,能把整个营造司都给管明白了。”
苏培盛应了声“喳”,正要退下。
雍正又补充道:“还有,告诉林逸,内务府的差事,繁琐细碎,但关乎宫廷体面,更关乎国帑开支。让他用心去做,莫要辜负了朕的期许。”
“奴才遵旨。”
苏培盛领了旨意,来到林逸在营造司的临时公事房。
林逸见苏培盛亲自前来,连忙起身行礼:“苏总管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苏培盛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林副管事,咱家是来给你传万岁爷口谕的。”
林逸心中一凛,连忙跪下:“奴才恭听圣谕。”
苏培盛清了清嗓子,将雍正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末了,他看着林逸,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万岁爷还说,这营造司,木匠活儿你管得不错。那针线活儿,不知你林副管事,能不能也管出个花样来?着你即刻也去兼管尚衣监,将那里的账目和流程,也一并给朕理顺了!”
林逸闻言,猛地一抬头,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尚衣监?那可是比营造司水更深、人更杂的地方,而且主要是女官和宫女,他一个太监……
苏培盛的话音一落,林逸脸上的错愕之情难以掩饰。尚衣监?让他一个太监去管一群女官和宫女的针线活儿,还要理顺那里的账目和流程?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总管,这……奴才……”林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营造司的匠人们好歹都是大老爷们,他还能用些手段管束。尚衣监里那些娘子军,一个个心思细密,又都是后宫妃嫔们身边的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苏培盛看着林逸那副为难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林副管事,这是怕了?还是觉得万岁爷的旨意不妥?”
林逸心中一凛,连忙叩首道:“奴才不敢!奴才万死不敢质疑皇上圣明!只是……只是奴才担心自己才疏学浅,怕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办砸了差事。”
“哼,”苏培盛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万岁爷既然点了你的将,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本事。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是真能把尚衣监也给理顺了,万岁爷自有赏赐。若是办不好……”他拖长了语调,眼神锐利地扫了林逸一眼,“那后果,你自个儿掂量。”
林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他知道,这是雍正对他的进一步考验,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办好了,是功劳;办砸了,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奴才……奴才遵旨!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皇上厚望!”林逸咬了咬牙,沉声应道。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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