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寺的晨钟在薄雾中回荡,惊起几只寒鸦。
皇帝站在碑林深处,手指抚过一块风化严重的古碑,神情专注得仿佛外面的叛军根本不存在。
“陛下。”
皇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裙裾扫过青石小径上的落叶,“叛军又在山门前叫阵了。”
皇帝头也不回:“让他们叫吧。”
皇后走到他身侧,看着碑上模糊的铭文:“这是慧明大师的塔碑?”
“嗯。”
皇帝嘴角微扬,“这位大师当年以疯僧闻名,却在王朝危难时一人一杖挡了荒人十万大军三天三夜。”
皇后若有所思:“陛下似乎很欣赏这种...不合常理之举。”
皇帝终于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皇后读不懂的光芒:“有时候,最不合常理的选择,反而是最有效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锦珠匆匆走来,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
皇后脸色微变,向皇帝告退:“臣妾有些不适,先回禅房了。”
皇帝点点头,目光又回到石碑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比叛军围寺更值得关注的东西。
皇后一回到禅房,立刻遣退闲杂人等,只留下锦珠、白悬钩和越相思。
“消息确切?”
皇后声音紧绷。
锦珠点头:“万花楼与家里都有消息,太后...已遭不测。两位妃子也...”
皇后闭了闭眼:“那两个畜生...”
白悬钩上前一步:“娘娘,公子早有安排。元宗主已至安国寺,随时可来接应。”
皇后摇头:“现在突围太危险。陛下身边有帝尊境守护,但叛军若不惜代价...”
她转向越相思,“太子那边可有消息?”
越相思面露难色:“公子说,河阳城的那位应该是假的。”
皇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陛下与太子这是要唱一出大戏啊。想必这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看来兄长的动作早了些,已让陛下起疑了。”
“娘娘不必过虑。”
白悬钩安慰道,“公子说过,帝都的水比我们看到的要深得多。”
皇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兄长那边...”
锦珠压低声音:“大将军确实拦住了穆王,但...他似乎另有所图。穆王退回府邸后,虞家私兵就撤了大半。”
皇后眉头紧锁:“兄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夜色笼罩安国寺,寺外叛军的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
皇帝站在藏经阁的窗前,望着那条火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太监赵无为为他披上外袍:“陛下,夜深露重。”
皇帝漫不经心地问:“皇后睡下了?”
“皇后娘娘刚服了安神汤。”赵无为顿了顿,“不过老奴看见锦珠姑娘悄悄出了禅院。”
皇帝轻笑:“让她去吧。朕这位皇后啊,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赵无为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老奴不明白,陛下既然早有准备,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装作被困?”皇帝转身,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赵无为,你见过钓鱼吗?有时候,你得让鱼觉得饵是它自己发现的。”
赵无为似懂非懂地点头。
皇帝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把这个交给寺后菜园的老李头,他知道该怎么做。”
赵无为接过信,触手微凉的信封上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凸起——那是皇室的暗印。
与此同时,皇后禅房的地下密室里,烛火摇曳。
锦珠刚汇报完最新情报:“...三殿下和四殿下已经控制了宫城,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立即宣布登基。”
皇后冷笑:“陛下太子都在,他们不敢。弑母杀祖,天理难容。没有玉玺,没有朝臣拥戴,他们算什么皇帝?”
白悬钩插话:“娘娘,元宗主说,她已在安国寺中,随时可以出手。”
皇后沉思片刻:“先别轻举妄动。陛下...似乎另有打算。”
越相思不解:“娘娘还信任陛下?”
皇后眼神复杂:“不是信任,是...直觉。陛下太镇定了,镇定得不正常。”
她转向锦珠,“我兄长可有密信?”
锦珠摇头:“大将军自围寺之日起,除了挡下了穆王去救太后,一直闭门不出,连府上亲兵都很少调动。”
皇后眉头皱得更紧:“这不像他的作风...”
次日清晨,皇帝罕见地邀皇后同游后山。
叛军的包围圈似乎松了些,至少后山一带不见巡逻士兵。
“陛下好雅兴。”皇后看着皇帝闲适的背影,忍不住道。
皇帝在一棵古松下停步:皇后,你看这棋盘。”
皇后这才注意到松下石桌上刻着棋盘,上面摆着几颗黑白子,构成一个残局。
“这是...”
“先帝与慧明大师最后一局棋。”皇帝拈起一颗白子,“大师下到这里就圆寂了,先帝说这局棋永远留着,等来世再续。”
皇后看着棋盘,突然发现那些棋子摆放的位置,隐约构成帝都的轮廓。
皇帝落子,白棋正好落在代表安国寺的位置:“有时候,看似被围,实则...”
他又下一颗黑子,落在宫城方向,“围人者,亦被围。”
皇后心头一震:“陛下是说...”
皇帝微笑:“太子那孩子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北州叛乱?呵,那小子八成已经掉头南下了。”
皇后倒吸一口凉气:“太子他...”
“朕的儿子,怎会轻易被人算计?”皇帝又下一子,这次落在代表穆王府的位置,“至于你兄长,他拦徐重迟,是因为...”
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话。
山下的叛军突然骚动起来,火把如流星般向某个方向汇聚。
皇帝眯起眼:“看来,鱼咬钩了。”
帝都金台驿馆内,南疆山民九部使团的几位部族勇士正在烛下擦拭他们的弯刀。
“首领,”一个山民打扮的探子闪入,对主副使道:“三皇子和四皇子已经派重兵往安国寺去了。”
主使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牙齿:“好戏要开场了。”
他转向阴影处,“告诉荒人那边,按计划行事。”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虞家那边...”
“虞允焕那个老狐狸在等什么,谁知道呢?”主使挽了个刀花,收刀入鞘,“不过很快,这帝都就要换主人了。”
与此同时,穆王府内,徐重迟正对着帝都沙盘出神。
一名亲卫匆匆进来:“王爷,穆影卫来报,三殿下和四殿下亲率五千精兵往安国寺去了!”
徐重迟冷笑:“终于忍不住了?”
他指向沙盘上某个点,“虞家军现在何处?”
“奇怪的是,虞家军按兵不动,反倒是...”亲卫压低声音,“万花楼的人活动频繁。”
徐重迟眉头一挑:“万花楼?这小子的人凑什么热闹?”
“这小子到底在谋划什么...”徐重迟喃喃道。
亲卫犹豫道:“王爷,我们要不要...”
徐重迟摇头:“这小子特意叮嘱过,不要与虞家冲突。再等等看。”
夜色更深了。
安国寺外,叛军的火把汇成一片火海。
寺内,皇帝站在钟楼上,望着逼近的大军,神情依旧平静。
皇后匆匆赶来:“陛下,他们这是要强攻了!”
皇帝转身,在月光下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皇后,你相信天命吗?”
皇后怔住了。
皇帝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朕登基那日,钦天监说紫微星旁有将星相拱,主朕一生有贵人相助。”
他看向远处,“朕的贵人,就要到了。”
就在此时,叛军后阵突然骚乱起来。
黑暗中,一支玄甲骑兵如利刃般切入叛军阵列,所过之处,叛军如麦浪般倒下。
旗帜在火光中展开,上面赫然是神卫军的标识。
皇后惊呼:“这是...”
皇帝大笑:“朕的太子,回来了!”
叛军阵脚大乱。
钟楼下,赵无为飞奔而来:“陛下!太子殿下率军杀回来了!”
皇帝看向目瞪口呆的皇后,轻声道:“现在你明白了吗?这局棋,朕早就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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