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只要子时前还上债，就不算过期。
钱大富到底做了什么？
徐墨没亲眼瞧见。
可院里倒掉的大门，柳文静哭红的双眼、还有那红肿的小手……
再加上帮闲手里拿着的剪刀菜刀，以及围着的一圈握着棍棒、满脸怒气的同族兄弟。
这一切，足够说明问题了！
“夫君！”
柳文静瞅准帮闲发愣的空档，一下子冲出堂屋，扑进徐墨怀里就放声大哭。
“不怕，我回来了！”
徐墨轻轻拍着柳文静的后背安抚，然后抬起她那已经红肿的小手：“还疼么？”
“……不疼了！”
虽然疼得厉害，柳文静还是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又看到一堆村民都盯着他们，连忙害羞地躲到徐墨身后，原本就小巧的脸蛋儿，更是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大庭广众之下，她竟然主动扑进夫君怀里，还说了那些亲密话……真是羞死个人了！
不过，大伙儿这会儿可没心思注意这些，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徐墨身上那身丝绸长袍，以及紧随其后进来的大虎、徐大头身上那崭新的劲装吸引住了。
在这穷乡僻壤，大家平时穿的都是粗麻衣，能穿上棉布的都算是不错的了，可这三人竟然直接穿上了绸缎，难道……这是发财了？
钱大富一脸不屑：“穿得人模狗样的，还有心思在这儿卿卿我我，本老爷的四十贯钱，你们凑够了没啊！”
光是这一身行头，什么丝绸、玉佩、香囊的，加起来就得差不多十贯钱了吧。
他身家两千贯，可都舍不得这么穿。
只有那些县城里的豪强，才会在穿衣打扮上这么下血本。
徐德众眯着眼站在一旁，没再多说什么，不过心里却暗自嘀咕：这三个家伙穿得这么光鲜，实在有点儿扎眼啊。
徐青山凑上前，说道：“徐墨，大家伙儿凑了凑，能凑出十二贯，只要你能拿出剩下的二十八贯，就能把这个难关给渡过去了！”
昨天晚上徐浮生特意交代过，让他联合村里那些愿意帮忙的人，看看能不能先凑点儿钱，万一徐墨卖鱼的钱不够，也能顶上。
“乡亲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徐墨冷冷地瞥了钱大富一眼，哼了一声：“钱，我当然有，借据和赌约呢？拿来！”
“先拿钱出……啊！”
钱大富话还没说完，就听“铛铛铛铛”几声响，四锭白花花的银子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一锭十两，四锭正好四十两，也就是四十贯钱！
柳文静顿时热泪盈眶：相公真的弄到四十贯钱了，这下总算能还债了！
村民们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要是自家的同族兄弟真成了别人的奴仆，他们以后出门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笑话死的。
徐德众一脸诧异，忍不住问道：“徐墨，你一车鱼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啊，而且柳文静的娘家也不可能借给你这么多钱，这些银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徐墨冷冷地回应道：“钱是从哪儿来的，跟你有关系么？”
刚才在门口他就听见了，这老族长不仅不帮忙，还在那儿扯后腿。
徐德众被他噎得老脸通红。
“这不是银子，这全是铅铸的，是假银子！”
钱大富弯腰捡起一锭银子，眯着眼睛递给徐德众：“徐族长，您给掌掌眼，看看是不是这样！”
“假的？”
徐德众瞥了银子一眼，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老夫平时不怎么用银子，也分辨不出真假，钱里长，你自己看吧！”
银子当然是真的，他早就看出了钱大富的打算，但他并不想掺和到这趟浑水里。
替徐墨说话吧，会得罪钱大富。
可要是替钱大富颠倒黑白，这么多同族乡亲看着，非得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不可。
村民们都被钱大富给唬住了！
村里平时很少有买卖，一般都是用铜钱交易，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压根儿就没见过银子！
大虎和徐大头气得直咬牙！
这老地主是眼瞎了吗？真金白银的银子，竟然说成是假的？
还是柳文静脑子转得快，她立刻说道：“姓钱的，别在这儿颠倒黑白了，银子是真是假，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就是想故意耍赖，不让我们还钱，好霸占相公的家产，我们可不吃你这一套！快把借据和赌约交出来，不然我们就去县衙告你！”
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村里有那么多人，辛辛苦苦借了地主的钱，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去还债，结果却怎么也拿不回借据。
原来这些地主早就想好了，就算你有钱，他们也不会让你轻易还上，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违约。
大虎和徐大头更是气得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揍人。
谁也不知道，为了弄到这四十贯钱，他们从昨天到现在，到底忙成了什么样子。
好不容易把钱凑够了，结果钱大富竟然又来这一套。
“银子就是假的，不服气咱们就去县衙，让县老爷来断断！”
钱大富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现在天都快黑了，就算要去县衙，也得等到明天了，可要是拖到明天，那徐墨可就违约了。
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你！”
柳文静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这个无赖，徐墨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眯着眼睛问道：“银子你不收，那你想收什么？”
“铜钱！”
钱大富仰着头，趾高气扬地说道：“拿四十贯铜钱来，我今天就让你还债。否则，还不了债，你就等着违约吧，到时候你的祖宅、田地，还有你的漂亮媳妇，统统都是我的，就连你，也得给我做牛做马，当奴仆使唤！”
徐德众摇了摇头！
以徐墨现在的人脉和人品，能弄出四十两银子，已经算是千难万难了。
他上哪儿再去弄四十贯铜钱啊！
而且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就算拿银子去镇上换铜钱，恐怕也来不及了。
现在村里能拿出四十贯铜钱的，恐怕只有他徐德众了！
可就算徐墨开口求他，他也不会答应的，不然肯定会得罪钱大富。
到时候，收粮的时候要是被“踢斗”狠了，那可就麻烦了！
“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村民们也看出了钱大富的丑恶嘴脸，一个个义愤填膺！
“要铜钱是吧！”
徐墨咬牙切齿地说道：“二虎，把四十贯铜钱搬进来。”
今天他们路过镇子的时候，他特意让徐浮生帮忙换了一百贯铜钱，就是为了方便在村里使用。
在村民们震惊的目光中。
“姓钱的，这是四十贯铜钱，有点重，你可接好了！”
二虎气冲冲地扛着一袋子铜钱走进院子，狠狠地怼到钱大富的怀里。
要不是他爹徐浮生拦着，他早就忍不住冲上去揍这姓钱的一顿了！
真是欺人太甚！
一枚铜钱重约四克，一千枚铜钱就是一贯，重约四公斤，四十贯铜钱，那就是一百六十公斤！
“扑通！”
钱大富直接被压倒在地，大声惨叫：“混蛋，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扶我起来！”
几个帮闲连忙七手八脚地搬开铜钱，将钱大富扶了起来。
钱大富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数了一遍又一遍，四十贯钱，他都快数到天黑了，这才终于数清楚。
徐墨这才勾了勾手指：“借据，赌约呢？还不拿来！”
钱大富却露出一副无赖嘴脸：“这些铜钱磨损得太严重了，根本没法用了，本老爷还是不能收。你要是真想还债，那就拿金子来！”
金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算是他家，也没有金子。
他就不信，这个败家子，有能力弄来银子和铜钱，还能弄来金子不成？
这一次，他绝对能把徐墨给难住！
徐德众也跟着点了点头。
金子，别说是徐墨了，就算是他这个乡绅，家里也没有一锭啊。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人，看出来的村民，本能地就怒了。
二虎更是直接忍不住了，指着钱大富的鼻子骂道：“姓钱的，给银子，你说是假的；给铜钱，你说磨损了；现在又要金子，我看你就是在故意找茬，不想让墨哥还钱，想霸占他的家产！敢这么欺负墨哥，我非打死你这王八蛋不可！”
“打死他！”
村民们也在心里跟着怒吼。
钱大富却轻蔑地瞥了二虎一眼：“我是朝廷的里正，那可是吏部登记在册的，你敢动本老爷一下试试？县太爷立马就会把你抓起来，刺字流放，充军发配！”
“就算刺字充军，小爷也认了！”
二虎被气得面红耳赤，直接握紧了拳头就要动手，却被徐墨一把拉住了。
村民们也松开了紧握棍棒的手。
吏虽然不入品，但对于老百姓来说，那也是官差。
老百姓打官差，那可是以下犯上，在大周可是重罪。
见成功震住了众人，钱大富更加得意了，指着徐墨的鼻子说道：“败家子，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你要是拿不出金子，那就是你违约了。”
徐德众摇了摇头。
为了凑出这些银子和铜钱，徐墨肯定费了不少力气，又怎么可能再拿出金子来呢！
看来，今天他是栽了，彻底地栽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想用金子难住我？你长得这么丑，想得倒挺美。”
徐墨不屑地笑了笑，然后随手往地上一丢！
瞅着地上那东西，村民和徐德众都瞪大了眼睛！
“本老爷就是要故意为难你，怎么样？你要是拿不出金子，那你的田地、祖宅，就都归本老爷了，当然，也包括你的美人老婆……”脑袋都快扬到天上的钱大富，根本就没往地上看一眼。
这时，一个帮闲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老、老爷，您还是看看脚下吧！”
“看什么看？你还真当他扔的是金子啊！”钱大富不屑地冷笑。
可当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地上时，立时双目圆睁，急忙弯腰凑近仔细一瞅，顿时老脸变得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