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红烧牛肉面里,有着炖得软烂的大块牛肉和香气四溢的干笋丁,还有点时令蔬菜,好吃的出奇,关蓦然几口就将一碗面条吃光,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你可吃得真香。”花姐满意的看着关蓦然,将碗里的食物一扫而光。
“这碗面是我吃过的面中最好的,一大早到现在,我只吃过两个包子和一杯牛奶。”
“要不要再给你下一碗?”
“谢谢,花姐,麻烦啦。”也许是老乡的缘故,关蓦然并没有跟她客气。
花姐微笑的看着,因为吃得太急,有些流汗的关蓦然,将手中抽到一半的烟熄灭,拿着他的碗回到厨房,很快,一碗一模一样的红烧牛肉面,出现在关蓦然面前。
关蓦然依旧是狼吞虎咽,一口气将面条和汤吃光,花姐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这幅不做作的模样。
“花姐,你这的厨师真了不起,一碗面条也能做得像是珍肴一般。”心满意足的关蓦然,由衷的说到。
花姐噗呲一笑,说到,
“谢谢你的夸奖。”
“这是你做的?”关蓦然惊讶的看着花姐如玉葱般白皙的双手,像是钢琴家的手一般,怎么看,都不是经常下厨房的人。
“怎么?不像?”花姐看到关蓦然疑惑的看着她的手,举起来翻过来又翻过去的展示。“从小我就会做饭,还在香港开过面馆,来这里已经差不多七年,除了小花帮我打些下手外,几乎都是我一个人作的。”
关蓦然依然是不可置信的摇头,花姐又点燃一根烟,继续说,
“女人的精致,不是来自男人的宠爱,而是靠自己保养,如果说,她总是期待一个男人来关爱她的人生,那也说明,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只希望那个男人在乎。”
“对了,我把这里的规矩给你说一下。”花姐示意那个叫小花的服务员来把关蓦然吃完的餐具收走,又给他倒一杯冰过的茶水。
“首先,第一点希望你可以理解,这里不是旅馆,是一间民宿,跟旅馆的规矩不一样,每天早上七点开门,晚上凌晨一点关门,晚了时间,错过门禁,跟前台的老刘联系,一次十元,毕竟他年纪大,起来不容易。”
“没问题,花姐,我没什么夜生活。还有什么呢?”
花姐吐出口烟,又喝口面前的冰茶水,
“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老乡或者老乡介绍的,大家都比较守规矩,不惹事,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所以,收费不高,但要提前给,免得旅游时过于开心,收不住,把钱花光,没钱付我这里的费用。”
“可以,多少钱呢?”
“原本是200元一天,不过,你很有趣,我这里很久没有来过,吃面吃得这么有趣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些装模作样,无病呻吟,假装是来这里洗涤心灵,连吃饭都追求文雅的假文艺青年,实在让人厌烦,就给你算个优惠,四天500元吧。”
关蓦然点头同意,喝着手里的冰茶水,心里想着,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么粗俗的人,难怪会被人称作,COUNTRY BOY。
“最后,这间民宿,是当地人自己修建的,隔音效果不好,虽然,我有在门口贴着,为了客人的安全,不允许带陌生人进来,但,毕竟客人才是上帝,大部分来这里的人,都是被所谓的艳遇吸引,因此,如果你晚上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大惊小怪,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才分手半年。”关蓦然掏出自己的烟,有些郁闷的抽着。
“哦,我懂了,但是抱歉,我这里没有那些服务,如果你有想法,只能去酒吧一条街,碰碰运气,或者是花钱,但是最好还是节制一些,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出个问题,还是挺麻烦的。”
“谢谢花姐的关心,我会注意的。”关蓦然灭掉烟头,打算离开餐厅,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到
“对了,花姐,听说古城里有颗许愿树,在什么地方呢?”
“许愿树?”花姐疑惑的皱眉想着,然后说到,“你说的是东巴许愿风铃回廊吧,就在四方街前面的大水车旁边。
你也是来许愿的?想分开的女友回心转意,跟你复合?”
“不,我去看看,有没有办法,放把火,把这个虚情假意的东西烧掉。”
关蓦然严肃的说完,起身离开,坐在身边的花姐,一脸“我懂了”的似笑非笑,看着他走出餐厅。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蓦然小睡一会儿,一觉醒来差不多快三点,屋外的太阳不再毒辣,刺眼的光线柔和许多,天空中的云也多出一些,带来些许的凉意。
睡得有些出汗,关蓦然从行李包里拿出毛巾,到卫生间里洗过一番,回到屋里打开带着的水壶,站在窗户眺望古城,一排排瓦片屋檐,呈现出多种色彩,看似杂乱,又好像暗含什么看不懂的规律,气势磅礴的霸占着被群山环绕的谷地,如同一副泼墨山水画,没有章法,唯有写意。
民宿附近不见人影,悄无声息,隔壁的另一家民宿,窗口贴着茶马文化相关的窗纸,相当精巧,关蓦然掏出一根烟点燃,仿佛置身在时光的缝隙里,孤零零的活在停滞的世界。
整理完毕,他来到前台,给老刘住宿费,问他的电话,万一错过时间,好有个备案。老刘开好收据,给他说,
自己睡得晚,要是他回来,自己还没有睡,可以不用给钱,花姐是担心他年纪大,才定的这个规矩,等他退休或者不干这个工作,也许就没有这个规矩。
如果关蓦然想去玉龙雪山,他可以开车送他,来回三百元,但要上午去,下午回,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看好玩的,呆久了都会厌烦。
关蓦然谢过絮絮叨叨的老刘,给他一根烟,再给他点上,老刘觉得他不错,挺上道的,又好心的给他说,不要买古镇里的东西,都是外面进的货,那些民族手工工艺品早就失传。
告别老刘,来到古镇门口,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跟以后关蓦然去过的其他古镇一样,这里也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里面全是做生意的人,看不出是来自哪里。
有卖女儿国围巾,卖木雕,卖首饰,工艺品和手工造的纸,有些商家穿着民族服饰和上了年头的旧衣服,以此来区别自己与那些不懂得包装的商户,所以,价格也就更贵。
因为天气炎热,这个时候的人反而多起来,尤其是那些与电视剧《一米阳光》相关的地方,许多的年轻女游客排着队拍照,
关蓦然问着路,顺着穿过古镇的小溪,来到四方街,根据街牌上的指示,来到大水车附近的许愿回廊。
不到十米的回廊上面,密密麻麻的挂着拴着红飘带的木牌,据说最初是源自茶马古道上的马帮,不知道前途凶险,而留下的祈祷。
木牌上面有写着祝福家人健康,见证自己爱情什么的,当有风吹过,这些木板便会摇晃进来,彼此撞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天神在挑选祝福谁一般。
围着回廊来回走的关蓦然,没有找到放火的办法,便和卖许愿牌的人聊起来,他悄悄告诉关蓦然,这上面的木牌每个月都会清理一个区域,如果他运气好,他的木牌可以在上面保留两三个月。
“那换下来的木牌去哪里?”关蓦然递给这位大哥一根烟,大哥自己点燃,有滋有味的吸几口,给他说。
“拉倒前面的锅炉房烧了,不然呢?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每天那么多人来挂牌子,我都没有见过谁回来找过。”
关蓦然感到心里十分别扭,自己毛起胆子想干的事,原来一直都有人在干。
卖牌子的大哥问他要不要也来一块,卖别人二十,他给十五就行,挂着前面那块才被清理过的地方,留的时间长一点。
他谢过大哥的好意,掏钱买一块,想了一下,写下一段话,挂在大哥说的位置,上面的一行字在风中,与左右的祝福语来回碰撞,极不合群。
“一群骗子,老子不信,去你妈的。关蓦然留。”
离开许愿回廊,关蓦然又去木府看了一下,跟电视剧里的王府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出了木府,向前几百米,是一条被挂着两排油纸伞遮住道路上空的狭长街道,倒是比其他地方凉快,还有大石桥,一条小溪流过,比不上成都的黄龙溪。
回到四方街,已经七点半,关蓦然找个人不算多的米线店,要了一碗当地特色的米线,倒是挺不错,跟其他地方吃的米线不一样,有种特殊的米香,吃过之后,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差不多八点,夜色降临,四周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好似一座不夜城,关蓦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该去酒吧一条街,见识一下,被乔侨誉为心中的最爱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像《绯闻女孩》里面一般的激情澎湃,欲罢不能,交织荷尔蒙和信息素的奢靡夜场一般,还是如香港三级片里面的妓院,充满各种新奇玩具的性爱天堂。
然而,他失望了,在如同他中学时期,在镇里看到的歌舞厅一般陈旧的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伴随着毛阿敏,那英,崔健和BEYOND的歌曲,里面坐着村姑样打扮的女人,等着来此寻找艳遇客户的搭讪,或者是跟他们商量价钱,还有几个恶心的外国人,假装酒醉的到处勾搭女人。
没有一点NEW YORKER的痕迹,在最不像NEW YORKER的地方,乔侨做出最NEW YORKER的事情。难道是在向他证明,自己是个纯粹的NEW YORKER,无论何时何地。
关蓦然笑了,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般的好笑,他以为,自己会遇到一处,如同“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夜宴胜地,成全气度非凡的李隆基和雍容华贵的杨玉环,写出千古流传的《长恨歌》。
却不像竟然是一处,如同“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的破败之地,变身被阎婆惜和张文远这对奸夫淫夫羞辱,被逼落草的宋押司。
这种《国产凌凌漆》中丽晶酒店与丽景大宾馆一般的反差,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在深山里面修炼绝世武功多年的高手,下山去挑战各大门派的绝世高手,渴望成为天下第一,却不想来到山脚的小镇,被一个从未习武的杀牛屠夫暴打一顿,还被打的怀疑人生。
他的爱情,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珍贵的感情,被命运之神当作无关紧要的玩笑,随便开着。简直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敝帚自珍,他人毫不在意的肆意践踏蹂躏。
他突然觉得,丽江就是一种强行提升价格的标签,大家并不是因为它的美丽与浪漫才到此地,而是像古城里的商贩一样,将情感如商品一样,贴上一个概念化的标签,让对方接受更贵的价格。
失魂落魄的关蓦然,像只丧家之犬一般,步履蹒跚的向着花间居回去,快要到的时候,看见连着几个民宿的大坝子,燃起一堆篝火,一群住客围绕篝火喝酒唱歌,穿着舞蹈服装的花姐正在人群中跳着民族舞。
关蓦然没有心情参加,准备回去洗澡睡觉,进入铁门,却是听见拨弄吉他的动静,然后,一个他有些莫名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的女声,唱起优美的歌曲,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
世界可以忽然什么都没有
我想起了你再想到自己
我为什么总在非常脆弱的时候怀念你”
关蓦然循声而去,看着自弹自唱,头发自然卷的女孩,似曾相识的脸上多出一道伤痕,诧异的走进人群,来到弹吉他的女孩面前,说到,
“咩咩,你怎么在这里?”
咩咩抬头看见关蓦然,像是见到鬼一般,拿起吉他冲出人群,消失在黑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