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获胜的兴奋中缓过神来来时,恐慌才真正开始蔓延,一颗人头从他的剑上滑落,击中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来得及思考,身子早已经像一只惊弓之鸟般窜了出去,连滚带爬。
慌乱中好像还踩到那张破碎的脸,他一心只想逃出去,恐怖的景象逐渐蒙在他的眼前,盖住了现实世界。
他冲到一栋楼里,发现自己正站在某种楼梯上面,一个小姑娘从上面走了下来,随即哭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并没有伸出手去搀扶被自己撞倒的人。
如果你在大街上看见一个浑身流着血的男人,光着身子,一只手还提着血淋淋的剑,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摄人心魄的脚印,你会作何反应?
或许你可以凭借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想象出人群四散奔逃的场景,在几声惊叫之后,有人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你肯定深信不疑——自己到那一刻时也会做出这种选择。
但假如有人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你会相信吗,你大可以将自己的答案留着。
人群一动不动,嘴巴张开像被塞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球一样,眼睁睁看着血男从自己身边冲过去,血腥味甚至已经飘到鼻孔里。
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暇思考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喜剧还是悲剧,人与人之间多了一层迷雾,他看不见来往行人的脸。
于是自己也跟着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路面十分暖和,他赤脚站在上面,上一次赤脚奔跑还是在遥远的儿童时期,说起来还令人有一点震惊,他感觉到大地在微微跳动。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挣扎着爬上楼梯,穿过一道道走廊,来到一处铁链锁着的大门前,仔细地将它打开。
他相信自己可以带着信心走近坟墓,这里就是他待会要死亡的地方。
也许敌人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尸体——他早已习惯使用这个称谓,就算他们只是在抓一名杀人犯。但一个武士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只不过没人会关心罢了。
我真的不介意,他这样告诉自己。
爸爸,相信我,我赢了比赛,那个人被我一剑刺死,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几句话,这或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他的头垂了下去,他听到了皮鞋踩在木头上的声音。
中元界的一位观灵师轻哼着笑了起来,他明白下元界即将迎来一位非凡的人物。
“你听说过那个故事吧,一个将死之人的幻想,”李榆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没有穿过人生喧闹的市场回家,而是选择绕远路从奴隶市场走,恰好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正在被出售。”
“我马上就爱上她了,对吧?”布罗微笑着说道,同时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们两个都是敬元殿的非凡界师,承担着一代又一代修士的选拔工作。
一次次看着踌躇满志的飞升者从下元界来到中元界,却只有一小部分成功进入到上元界,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对,你把他买下来,想着要放他自己,谁知道你脑子扯到了哪根筋,也许是同情心使然——即便自己过得也并不顺利。”
“你能不能不要胡乱做这些假设。”
“我只是讲个故事而已,又不代表是真的存在,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你不要打断我,哦,没错,这时她会说我觉得我爱上你了,于是你们就结婚。”
李榆脑子一刻不停地斟酌着合适的词语,他发觉已经有一丝愤怒出现在布罗的脸上,但假如对话就此戛然而止,他不敢想象会陷入什么样的尴尬场面。
“从那以后,你的余生都教她欣赏艺术、诗歌、和古典音乐,恰好她天生就喜欢这一切。”
布罗说道:“你娶了你的奴隶,是不是?”
他只是打趣一般地说道,可换来的确实李榆若有其事的回答。
“只是幻想罢了,并不完全是那样,不过其中确有相似之处。”
除了失手将几名敬元殿学员的成绩误判为负,被领司气呼呼地找到时,这还是他头一次将布罗整得哑口无言。
“继续,”布罗耸了耸肩,将手摊开摆放在胸前,同时尽可能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首先要说的是,这十分重要——至少对我来说,她不是什么奴隶。”
“嗯。”
“也许她之前曾经是,但那是很久之前了,另外我觉得她也不能算是什么姑娘,她比我小不了多少。”
“不是奴隶也不是姑娘,”布罗咽下去的一口酒卡在嗓子里,他敲了敲自己的牙齿,“那她是?”
李榆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自己的桌子前,他将今天收到的筹划本一一打开,上面都是一些学院扩建的细节,他对此不感兴趣。
“她曾经当过舞女,在戏院里。”
“曾经?”
“不干这行已经好一阵了。”
“那她现在......呃,做什么?”
李榆挠了挠头,一根头发卡在他的指甲盖里,他用力扯了下来,疼痛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今她在办公室里干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谈话仿佛在朝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别告诉我是戏院的办公室,”布罗早就没了喝酒的心情,无休止的繁复工作,让他对任何七零八碎的事情感到好奇。
李榆叹了口气,默认了他的说法。
“我跟她头一次认识,”他还在叹气,布罗十分震惊他是如何同时清晰地说出一个又一个字,“是在一场浩大的音乐会上。
“布罗用力咳嗽了几下,那口酒终于被他吐了出来,溅在了鲜红的地板上,绒毛被打湿后软趴趴地弯了下来。
“完了,完了!”布罗焦急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四处寻找着什么,李榆还在喋喋不休。
他们的目光对上了,李榆就好像在耐心地看着一个傻子。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抱歉,我没注意听。”
但李榆并没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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