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言含糊不清,几乎不成句,他模棱两可地提到自己是如何刻苦考进了敬元学院,在家乡,他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来到学院,却变成了不起眼的一名剑士,这段经历他讲述的绘声绘色,完全看不出记忆被人做过手脚。
“看来他的记忆一切正常,教会的人还真是有办法,将一个人的灵魂给改变,还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呢?”李榆歪着头,默默想着。
纾离的意识逐渐清醒,他细细的眉毛又变得弯曲起来,他甚至清晰地描述了自己杀死那名符咒师的过程。
”好吧,”苏士奕咧嘴笑了起来,风趣地打断了他,“看来跟你没关系,那名符咒师可不像是有报复我们几个的能力。”
“接下来由我来吧,”苏士奕继续说道,“我的经历或许十分复杂,但我刚才已经用心整理了一下。”
“我突然有些想要忏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在大战的几年里曾目睹过战友被杀害却无能为力,我年纪轻轻就被强征入伍,那时候我还瘦弱地拿不起来剑,好在有人愿意可怜我,将我留在城墙后方。”
那名马车夫在前面搞出了一些动静,听起来是他正跳下车梁,很快,他的声音来到右边,不知怎么回事,他绕了一圈又回到前面,并且在门口停留了许久,似乎是在思索着要不要进去,隔着门板,纾离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出的热气。
苏士奕也警觉地看着四周,妄图从门缝和窗户缝里找出声音的来源,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仿佛将马车包围,他扭头回来,继续说道:“我实在是不想在回忆起那段记忆,我能做的事远远比不上惹出的麻烦多,也就是说,有人因为我送过命。”
“那几年确实对谁来说都不好受,长城里充满了类似遭遇的人,我不敢确定别的队伍是不是这样,但我所在的营地的确如此,”李榆周围苦笑,接过话头,“这件事情教会和学院都知道,但没人去阻止,也许只是那些贵族不愿意让自己白白送命罢了。”
李榆低着头,思考着其中的真实性,苏士奕早在大战之前就飞升到中元界,即便只会些用来表演观赏的花架子,但也不至于在战场上一无是处。看来大家都各怀鬼胎。
没有任何征兆,李榆开始讲述有关自己的故事,这注定是一篇长篇大论,界师的人生经历也吸引了所有人。
他的经历和苏士奕完全不同,李榆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元界人,自己的家族虽比不上那些名声显赫的贵族老爷们,但也有着不错的影响力,所以自从他成为界师之后,在家族内部可谓是备受吹捧。
纾离听得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等到再睁开眼时,伊清正在表情夸张的说一些听起来不像真实发生过的事。
纾离没心情去听她说了什么,从头到尾她都在重复一件事,那就是金色雪莲的比赛有黑幕,他对此深信不疑,若不是因为如此,她早就成了优秀剑士,这句话把李榆逗得不禁笑了起来。
伊清看了李榆一眼,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嘴巴。
李榆低了低头,装模作样咳嗽了几声。
纾离已经快要睡着,他靠在了墙壁上,几滴水顺着他的脖子滑落到锁骨上面,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窗台上的霜正在开始融化,露出被浸泡的木板,被冲刷的痕迹清晰可见。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马车夫已经回到了车厢里面,空气温暖了许多。
他朦胧着双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刚刚听到李榆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陈林。
那名随从随即扭头答应。
看来他刚刚交代了自己的名字。
马车毫无征兆地动了起来,很慢很慢,车子上下摇晃的幅度很小,就像被轻轻吹动的摇篮一样。
直到车子走了很远,纾离从窗户往外看去,再也找不到那座驿站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马车在移动。
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所有人就都感受到了车子行进带来的颠簸,即便十分微弱。
马车夫率先跳了下去,他弯下腰来,看着车轮上的轴承在断裂的边缘转动,奇怪的是,在车里无法听到如此清晰的吱呀声。
他跳回车厢里面,动作蹑手蹑脚,双手死死抓住门板,脚尖轻轻踏在地板上面,连一粒尘土也没溅起来。
也许几匹马终于是经受不住寒冷,需要稍微活动起来暖暖身子。
摇晃感愈来愈烈,他们只能默默祈祷那根轴承能撑到海边。
最终,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声巨响过后,车厢向左后方稍微下沉,马车依靠惯性向左后方转了九十度,苏士奕下车查看,他的双脚有力,踏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没什么事,辐条断了一根,但是得有个人去前面控制着最左边的那匹马,让他稍微向右用力,不然车子只会原地转圈。”他刻意说得很大声,但声音还是几乎被淹没在风中。
车夫从门缝里伸出头去,寒冷的空气瞬间将他的耳朵变得通红,犹豫再三之后,他跳了下去。
“我提议我们几个人可以轮流去前面,牵着缰绳就好,没人不会吧?”苏士奕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车夫向他投着感激的目光,自己终于不用冻死在外面了。
纾离看着他们一个个走下马车,又一个个回来,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但看着大家从外面推门而入时脸上的冰霜,这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雾变得浓了起来,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
他继续将头歪向一边,似乎自己的脖子早已喜欢上了这种姿势。
半个时辰过后,一阵风吹来,先前的雾气一散而去,他又看到一个驿站,但他们已经错过去了很远很远,有些闪着光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火炉,从驿站的窗户上能够依稀分辨出几个人影。
他使劲扒着窗户,忍受着寒冷将脑袋伸了出去,那间驿站在他们后面,大约半个时辰前经过的地方。
“怎么了?”苏士奕问道,剩下的所有人都在双手合十用嘴哈着气。
“没什么?”纾离冷冷地回答道,不动声色,但嘴唇在抖动,垂下的眼睑似乎说明了什么。即便此刻原地掉头,走到驿站也不会比走到海边快上多少。他回忆着自己曾在教会见过一次的地图,再翻过前面那座小山,海岸线就会出现。
很快,伊清从外面回来,她急切地推开门,拍了纾离一下:“到你了。”
纾离摇摇晃晃直起身子,腿上的血液恢复流动,一股暖流传遍下半身,疏通了每一处毛孔,他甚至产生了自己尿裤子的幻觉。
在他走出门时,外面的大雾又合拢了起来,远处的驿站已经完全看不见,好在这条路没有任何岔口,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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