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一贯的认识中，从战场上负伤归来的人，无论如何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英雄，即便他们不想要这个称号——不管是出于谦虚还是不喜欢这一套说辞，但这都是他们不能决定的。
但现在看来，那似乎只是教会漂亮的谎言，他们会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没了价值后就会被随意丢弃。
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残忍，这些人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纾离只能为他们默默祈祷，死后会去往天堂，但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什么。
除了伸出手帮他扶着肩膀上的箱子。
“小伙子，、突入起来的声音把纾离吓了一跳，那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说话，并用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盯着他看，“看你们带着的剑，也是刚从前线下来吗？我这条腿就是呗那帮叛军砍断的，假如有机会的话，麻烦替我狠狠揍他们一顿。”
纾离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用手去遮住脸上的那道伤口，它已经完全结痂，但距离愈合还要花上不少时间，他的之间划过已经凝结的血块，周围快要被冻僵的脸皮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负伤被送了下来？”那老者笑了起来，尽管他的身子已经如此虚弱，但笑声听起来却是十分爽朗，似乎能击穿人的眼睛，直接将你的灵魂暴露在空气中，接受阳光的洗涤。
“我猜不是，”他继续说道，同时在纾离的帮助下把箱子稳稳放到了地面上，他的腰发出一阵咔巴声，这让纾离紧张地咬紧了牙齿，生怕他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断成两半，“那些教会的家伙可没有这么仁慈。”
纾离一言不发，微微点头，承认之余似乎在猜测着什么事情。
“看样子你们是祥北学院的，”老头指了指纾离身上的衣服，“还有你们几个，应该都是，我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咱们还是同一个门下。”
爽朗的笑声再一次弥漫在狭窄的巷子里。笑了很久之后，他将拐杖扔在地上，纾离十分有眼力见地把那把椅子扶了起来。
“你们是去参加大赛的吧。”老人家说道，“你们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年轻，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句，那些高种姓十分强壮，他们的剑术也比我们要精湛不少，想要打赢可不怎么简单。”
“但是……”纾离想不到该如何组织语言。
“老人家，”李榆插了一句嘴，“请问您听说过巡回比赛这回事吗？从皓月国来了几个剑士参加。”
“这倒是从没听说过，又是教会搞得幺蛾子吗？”
“那看来只是一些传言罢了。”
“我是大战的那几年受的伤，十分可惜，即便是搭上了一条腿，也没能将我的战友救回来，他当时是那么的年轻，我记得他说过要将教会颁发的奖章带回家挂到墙上，这样他每天就能看得到，他总是喜欢找我聊天，我真后悔每一次都训斥他，但在战场上，这些声音很容易暴露位置，最后……”
纾离低垂着头，敛下沉寂的眼眸，低沉沙哑的咳嗽声伴随着北风消散在空气中，他黯然站在原地，勾唇思考着什么，他努力回忆大战发生的时间，回忆自己当时正在做什么。
墙上的瓦片被风掀了几片起来，哗哗作响，几株干草从瓦缝里钻到屋檐上，显得十分狼狈。
他们这些老兵从不奢求太多，假如教会能够偶尔派人来看望他们……
你脸上的伤疤，是那些叛军留的吗？”
“没错，他们人数太多，”纾离没说实话，“你将他们一些人打败，但更多的人会围上来，直到你丧失最后一丝力气。”
“我听说大赛很快就要开始，似乎是明天，他们说会长会出面，但我并不愿意相信，即便是我还在学院的时候，整个剑士生涯中只见过他一次。”
“国王有可能出面吗，”纾离把玩起自己的耳朵来，他将手掌罩在上面，通红的耳垂这才感受到一丝温暖。
“国王？从我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直到现在，也从没见过国王一次，相比，他们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了吧。”
老人家叹了口气。他舔了舔自己的黄牙，咂了咂舌头后就闭上了眼，躺在椅子上很快就睡了起来，纾离一时还以为他驾鹤去了西天，用手试探出还有鼻息后，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们走吧。”纾离用脚底板使劲搓了搓地面，在遇到难题思考不出答案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做，也许正因如此，他的鞋尝尝比别人坏得要快些。
“去人多的地方碰碰运气吧，”李榆说道，他将脖子缩到了衣领里，双手抱紧裹住了长袍，但依然瑟瑟发抖，嘴里不断吐出寒气，“我们最好抓紧时间，大赛明天就要开幕。”
“没错，”你们最好快一些，那老头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他努力是身子在椅子上摇晃，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这样，说来奇怪，老人和孩子总在某些方面上极为相似。
纾离还以为他是在说梦话。
“假如我们要是走着去的话，大概要花上多少时间？”
“恐怕直到大赛结束，你们也走不完一半的路。”
纾离思考了一会，一直没开口说话，他的眼神茫然，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城门那边有几家酒馆，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运气好的话，还会有几匹马。”
“多谢了，老人家。”
“祝你们拿个好成绩，”老头笑了笑。
“也许吧，”纾离说着，点点头，转身开始朝着身后不远处的城门走去，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老者紧闭着双眼，有什么东西使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嘴的牙。
城墙越来越高，遮挡住了原本就很稀疏的太阳光线，两旁的砖瓦土墙都已经完全冷却，将整个月河镇变成了沉寂在黄昏下的冰窖，那些白雾也开始冷却，纾离看到它们化成一丝丝冰霜落在地上，在人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排排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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