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夜半,清月高挂苍穹,虽是冷寂却也明亮如霰。我与鹤溟一人睡在榻东,一人睡在榻西,柳未染则找了个角度刁钻的座椅盘卧而眠,睡相真是奇怪。我被明月光辉弄醒,循着月光看向塌另一边的人,容色若雪发丝微乱,眼角带着疲惫的微红,直教人心生涟漪。
我回归本色手脚并用轻盈地爬了过去,枕在他侧卧伸出的臂弯上,与他正对,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引人生醉,就像是沁润冰雪后绽放出的喷薄潋滟,叫人不住亲近。我又离得近了一点,他虽然周身香气清新,但身体上却热得很,把头靠在颈窝处感受心口一起一伏的跳动更叫人安心神怡。
躺了一会觉得不太妥当,如此交颈而眠或许不好,我倒不在意这些,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该与他多亲近,可是又怕他介意,怕别人觉得我们放肆,尽管我很想一晚上继续这么躺着,但最后还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痛苦地爬出温暖的怀抱。
刚出温暖没多久,又一阵极大的力道环了回来,后腰上搭着的手臂触及肌肤时我直觉一阵电流通遍全身,有些讶异,抬眼见鹤溟柔情眉眼似乎要将我看穿,这时候心音响起:“你忘了法力用不了,心音却可以,以后胡思乱想的时候收着点,别被人听去了。”说完还挑了眉勾起嘴角。
莫非方才那一番激烈的心理争斗全被他听去了……瞬间无地自容,用心音回复:“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嗯哼。”
“我就是喜欢躺在这,怎么了?”我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鹤溟看了一阵苦笑:“非礼别人还如此理直气壮?哈?”
“你明明也很喜欢吧,别装了。”
“谁说我喜欢了?你自己来的呀。”
“那你放开手啊有本事。”
“我才不。”
“嗯哼?”
鹤溟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喜欢这样抱,你咬我啊。”话音刚落他眼眸微微一震,一个轻吻落在他的脸颊上,荡起片片红晕。
“睡觉。”我将整个人蜷在他的怀里沉声睡去。鹤溟心头不住地跳,搂着我的手臂微微收紧,将我的头靠在他的心口侧,也阖眼休息,只是究竟睡不睡得着……
翌日晨起,
“我去了,这这这……两位小祖宗深藏不露啊。”
“我就说这位小娘子喜欢男子,你还不信。”
“谁知道,仪璧不是这么说的,她连郎倌都不点。”
“不是修道之人吗?不是同门吗?他们要睡到什么时候?这案子还破不破了?谁能回答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俩人怎么……?”
鹤溟比我先睁开眼,一挥手和其余四人隔了几层轻纱,把我摇起来让我整理仪容起床办正事。
我简单拾掇了一下,再三向鹤溟确定没有问题他便隐去了轻纱。只见柳未染不住说着“我去”,眼里都是赞赏与肯定。潇筠眼眸下隐着笑意似乎早有预料。棠雪眼神不知何处安放,假装吹口哨。姜澜嘛……
“我说二位,你们真是我大哥,不是查案吗?怎么咱们几个像出来度假一样睡了个客栈一晚上啥也没干?还有,这位像花蝴蝶的彩衣兄弟又是谁?”
鹤溟撇撇嘴:“是你啥也没干吧,晕过去什么力都不出还好意思说。我们三个人跟对方苦战良久,累了自然要休息啊。”说完还理直气壮地交环双臂抬起下巴。
“这就是你们把我头放在暖榻矮桌上的理由?!可是睡得小生脖歪背斜,今日箫林宴我这跟半夜打鬼去了的样子如何出场?”方才睡眼惺忪,此话一出我们这才注意到姜澜他,落枕了。
“这个嘛……”鹤溟浅浅使了个术法,把姜澜的脖子堪堪掰直,“好了好了,我这不帮你治好了吗?”
神仙的好处就是如此,小饿小困,小病小闹,一点就通,一下就好。
姜澜活动活动,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我打个圆场:“既然没事,那我先简单说一下,这位不是花蝴蝶,而是我们水青观的另一位师弟——柳未染,昨夜多亏他相助,才得以击退女妖。”
潇筠道:“所以君芜真的是女妖?是不是被利用附体了?”
我问:“怎么说?”
潇筠回答:“君芜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很是开放爽朗,但是这几天有些奇怪,起初以为是一直光顾她的熟客近日不再来了引得她脾气变得古怪,可更为奇异的是她的一举一动也变得颇具风情,身上开始戴很多金器首饰,所以我才说她受了刺激,忙着招揽客人不分白天黑夜所以攒了这么多钱资。”
鹤溟道:“那潇筠姑娘的猜测就不无道理了,真正的君芜姑娘恐怕找不回来了,昨夜见的和潇筠姑娘这几日看到的,都是花妖。”
潇筠垂眸不语,我轻轻拍拍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妖灵附身伤人元气,这么些时日下来,那姑娘身子怕是不堪重负了。潇筠姑娘蕙质兰心,眼力独到。”柳未染赞赏道。
我低头微微一笑:“潇筠眼力独到,棠雪姑娘怎的这般眼拙?”转头看向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棠雪。
“啊?我吗?”棠雪明显愣了一下。
我自知没了法力但对外未曾声张,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像从前那样步步紧逼敌方,只好顺势向后一坐,抬眼道:“谁说这曼月阁只有一只花妖?”
棠雪方才温顺的目光转而变冷,她也不逃,干脆撂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好歹我们也是修行得道之人,花妖的法力走势你就算隐藏得再好,但昨夜那凶狠女妖突然发难时你也不免乱了阵脚露出破绽。”我心里想,娘亲的恩爱会法术用在参悟法力走势也很得当呀,又解释道,“再说了,方才一试,潇筠姑娘对昔日姐妹朋友略表惋惜,你却不置一词,岂非可疑?”
棠雪淡淡轻笑道:“昨天已有了一个伤人的花妖,如今发现我也是,你们不怕吗?”
没等我开口,潇筠先说:“怕什么?你肯定和她不是一伙的,不然昨天早就联手对抗几位道长了。而且你肯定不是附身,因为你是三个月前来的,期间我没有发现你的任何异常,那就说明从始至终都是你,妖也分好坏善恶,直觉告诉我你并非与昨夜的女妖一般。”
好一个通达有胆识的潇筠姑娘,棠雪苦笑:“若是人人都能像你们这么想就好了。”
鹤溟道:“秋府海棠,紫萼冠芳。阁下可是花神座下三芳使之一?”
棠雪点头:“不错,我真名就叫棠雪,不过什么芳使,没有你说的那么神,比起多年前的三芳君,我们三个可是远远不如,区别就在于,几位芳君是仙胎,而我们不过是从花妖飞升,孽仙罢了。”鹤溟微微垂眸。
我问道:“怎么自己都贬低自己为孽仙?自己尚且先轻贱自己,还等谁来尊重你?”
棠雪神色渗出忧伤:“我能如何?世俗眼光如此,我花界几千万年只出了花神娘娘一个仙胎,其余花妖全被众人鄙夷,连累了花神娘娘也在几位神尊里低声下气。”
柳未染说:“公主别见怪,天界那风俗便是如此,不独他们,四海八荒,哪处没有血统阶级的桎梏?”
我淡漠不语,心中却有火苗闪烁。
鹤溟接着问:“三芳君世有美名,你们三芳使又何须妄自菲薄?为何你堂堂仙家芳使却卧底人间,是否和那作恶的女花妖有关?”
“不错,芳使三位除我之外,其中还有一位桃花仙君,是我多年相伴的挚友,可是她在九万年前受罚禁足,不久后便消失无踪了。我多年苦寻她无果,前几月我途径此处,感受到城郊杨树林有她灵力的遗留迹象,便在皇城中伺机而动寻查真相,为了掩人耳目,进了曼月阁伪装。”
我与鹤溟对视一眼,果然不错,杨树林花妖灵力残留,看来这一切与那桃花仙君脱不了干系。“这一晚有些收获,那我们早些进宫去吧,姜兄,我们道盟仙人可能出席箫林宴?”鹤溟问道。
“何兄当真是世外高人,怎的这都不知?箫林宴最初就是为了道盟百家选拔能人异士辅佐皇族所设,只是这些年王公贵族子女热衷修文尚武所以才一同加入进来。”
“水青观成立不久,我等久不入世,消息难免闭塞些。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入宫?”我说道。
姜澜理理衣袖开口:“不必入宫,箫林宴在京郊皇家园林檀镜山举行,各方人士自行乘车驾马修具于此,也因此圣上才趁着这个时候召集道人赴京降妖,不致异乎寻常招来恐慌”
“那便劳烦姜兄安排了。”我望着姜澜看他颔首点头又对着棠雪和潇筠说:“此案涉及花界芳使,棠雪姑娘不如同行,也扮作道人女冠可好?”看棠雪思索片刻坚定点头同意,她转头对潇筠示意抱歉,潇筠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速速去办正事吧,注意安全。”
潇筠送我们至曼月阁楼前,姜澜作为朝廷命官早已备好了车马,我与鹤溟柳未染乘一辆,姜澜作为主家单独一辆,正当考虑让棠雪独乘一辆时,一道熟悉的红衣人影出现。
“这是要去赴箫林宴吗?”我回头看,果然是燕予崧,他还是一头银发,因为他对外称修道之人,所以如此外观行径也不奇怪。
鹤溟一脸没好气地看他:“去哪了?”
燕予崧赶忙陪笑:“哈哈,我自然是去别的地方调查了呀。”他的视线扫了周围一圈,落定在柳未染和棠雪身上,刚要开口问:“公主……”我赶忙一个电灵印封住他的嘴,棠雪倒罢了,但毕竟对外宣称柳未染和我们是一个观里修行的同门,燕予崧此时若是表现出不认识他,难免惹姜澜怀疑。
“公主?哪有公主?”
我赶紧正经解释道:“他说的是宫中啊,哪说公主?”
姜澜疑惑:“这位小道长去宫中调查了吗?”我点点头:“是啊,他最擅长打探情报了。”姜澜轻笑:“怎么听起来不像道士,倒像是玉京卫。”
趁这段时间鹤溟赶紧用心音传话将昨夜之事长话短说,他表示清楚明白后我才解了印咒,然后他就自圆其说解释了一番,总而顺理成章的被安排和棠雪同乘一车。
车行途中,我淡淡对鹤溟和柳未染说:“昨日之事,蹊跷颇多。”
鹤溟点头:“不错。”
柳未染:“?”
我举起一只手指:“其一,姜澜说他职务需要经常来曼月阁这鱼龙混杂之处探听消息,可是昨日刚进店门虔婆仪璧明显对他并不熟悉,若是熟客,反应应当是像后面招待几位富贵公子哥儿那般热情熟络才对。”
“会不会是每次来蒙着面或者托手下来?”
“你会把很多机密要闻告诉一个戴面具的怪人吗?而且他掌刑部又不是皇城督察玉京卫,天天安排手下收集情报,这本身就是职权僭越说不通的事。”
鹤溟颔首又举起第二根手指:“其二,魂链乃冥界神器,非冥神和高阶冥使操用不得,怎么被一个区区花妖驱使,如此便是坐实其背后之人来头不小。所以,自称冥界活死人使者的燕予崧便不得不多加疑虑。”
“其三,如果君芜早就被女妖附身杀害,昨日为何要与我们演一出戏还佯装告知夜半看见花妖于街上游荡的画面,要么是挑衅,要么是吸引注意力伺机发动进攻,可她以五行顺序伤人性命,如今没有完成成果为什么要来攻击没什么线索的我们?”我又补充道。
鹤溟颔首:“还有一点,这皇城之中利益交杂,摄政王,吴贵妃,孙皇后,还有可疑的冥毒,背后原因复杂的不是一丁半点。”
“总之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我没有灵力,也不会任由他们算计了去。”然后三人一人一掌置于中央叠放,向下一甩意指三人同心其利断金。
——檀镜山
凡人间境,红尘嚣乱,少有燕纾临望之地,可堪畅叙幽情。娲皇造万物生灵,有种实伏女娲座下修习,乘天地精气作上古灵树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化而为神,乃鸿蒙千花百木之首,掌四时花开硕盈。其仙府名曰泽风荷,内缀天河冰溪分支蹙拗而过,终年冻结,后天柱塌陷天火星落,地母持石补天,五色补天石个中一角跌落于间,俄顷,冰河破封异香远沁,碎冰挟雪散落人间灭息地火,化落成山。原仙府冰溪旧址,一树名檀静植亭立,溪流汩汩泉水潺潺,因神香宁馨,娲皇赐名檀香树。又得灵椿料顾得化神形,与之互称兄弟。檀香所至处冰冷异常可冻零落花,摧枯折枝,自而戏称“灵末”,掌四时花谢凋零,与椿共称花神,号萱灵末。
我听得津津有味:“为什么有个萱字?”说着怼了怼鹤溟。
鹤溟继续讲:“因为灵椿神君掌花开孳硕又长寿,被人间奉为长生神,是生命的象征,所以多用椿代指父亲,人间又用萱草花比喻母亲柔情,檀香灵末欲与其兄长并称,亦自号姓萱,名灵末。”
柳未染:“不是兄弟吗?为何要一起称父母?”
鹤溟摇摇头:“传说而已,如今灵末神君已然神陨,这些故事也是听我母亲讲的。”
“上古神树如何这般轻易陨落?”我喂了一口桃在嘴里。
鹤溟也拿了一个桃,轻嗅了一番:“不知。”
“你继续讲啊,不是讲檀镜山的来由吗?”柳未染刚准备伸手拿桃,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咦?……咦!”这才发现桃已经被瓜分完毕。
鹤溟咳了几声故作正经道:“要开始讲了,不许插嘴。”柳未染在旁边歪着脖子直勾勾看了他半天,眼神里的毒意能掐出汁来。
“其实椿萱二人本为一颗种子,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二人初生不同时且就连本相都不一样,当年檀香树初破冰河就是因为感受到天火肆虐对灵椿神君有威胁,那时候的散碎冰雪化作山岫连绵,便成了如今的檀镜山,这山终年仙气缭绕,滋养了不少奇花异草妖灵精怪,而且更奇的是,山上无一株檀香树,却处处都有檀香,不少地仙在此修炼得道,白菜我没有说错吧。”
我道:“檀镜山出身的地仙的确很多。”柳未染斜睨着我满脸不可置信:“公主,在我印象里,你好像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吧……”
我立马撇嘴无语说:“偶尔博学一次不行啊。”
“我看是,出去瞎玩碰上这些地仙了。”一旁鹤溟双臂环绕正斜靠马车锦窗闭目养神。
我也歪着脖子直勾勾地看着鹤溟,只不过眼中不是毒意,而是怒意。谁知道他不要脸的轻哂一声,眼皮都不抬:“看多了要给钱啊。”我呸了一声,接着就是和柳未染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鹤溟的言语攻击,不知不觉颠簸的体感消失,到了地方了。
匆匆下车,一眼望去都是令人舒服的碧绿茫茫,山高风丽润土松软,空气中檀香丝丝缕缕浓淡得宜,似四时清味燎香致远。马车是在进了皇家园林场后才停的,姜澜等人早就先行下车,他朝西方示意我们去那里的人多处登记造册,然后等皇家礼监宣谕再整顿入场。
“这还没入场吗?”我疑惑道。
姜澜摆摆手:“你刚进大门。”然后就显得特别繁忙和其他同样身着官服的年轻才俊寒暄问候,不再理会我们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那看看。”燕予崧率尔前行,观他行走如风我暗道:“不愧是鬼!”回头让棠雪他们跟上不要走散,棠雪不知道为什么真换了一身女观服装,雪青色靓丽非常额间还点了一颗朱砂痣。我笑眯眯地看向她示意很美,但是她却心不在焉不与我对视,我想那一身估计是燕予崧这个家伙一路上跟她胡扯诓她变的。
走到近处才发现人并不是很多,这里是专供道门之人登记填名的,因为大多名声在外早早预备下了所以格外快些,登记完就去候场了,他们都这么说感觉好像要上场耍猴一样……我们派遣柳未染去和礼监交涉,等待的过程中我隐隐约约感觉忘了什么事,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只能先作罢。
各个门派家族被排列有序,正汹汹入场,身上法宝灵器仙剑轻衣是五花八门,各个整装待发俨然志在必得之势,也是,这箫林宴听说有一大项目是猎觅,那他们最是拿手了,据说奖励还很丰厚。
一边走一边听皇家礼监总督在前方稍远处高台上中气十足地喊报:“凌魄剑千家入!”然后一群身着月白蓝衣的佩剑道人跨过了横在草坪上的紫木槛,我一看,左右横阔上竖高高连着檐牙廊架中缀数道华彩条幔东西延伸,当中一匾曰:箫阆林场。那总督似乎内力不俗,隔远传音却字字清晰。
继续走紧接着听得:“凤血刀万家!”
“毒泠铃穆家!”“奇怪了,书上说毒泠铃不是收在宝相楼吗?”“哎呀,你管那么多,快点走,后面人要踩到我了!”鹤溟对燕予崧道。
“千机绫杜家!”“他家宝物是绫啊,那跟你是老乡啊。”“我说公主,您可真会联想。”柳未染扶额苦笑。
“火荣鞭赤家!”“哦~那个暴躁老伯。”谁知道这一声有点大,前面那位赤家老家主不顾仪态回头大叫:“谁?!谁说的?啊?!”幸亏人多,我才没被锁定。
“清河扇沈家!”“锐琰弓段家”“无忘琴云家”“鸳绿笛春府”“等等,真的有人姓春吗?”“再说一遍不要管那么多!快往前走”鹤溟再次对燕予崧黑脸,谁知道燕予崧直接一个转身对着鹤溟捂嘴小声道:“这还不是为了让你和七公主挨得近一点,你啥也不懂。”果然,鹤溟接下来再也没有因为这个说他。
“木薯剑水青观!”
我开怀笑道:“哈哈哈哈哈咱们这观名还挺大众,这儿也有个水青观,看家法宝的名字好生奇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着前面回头以无语神色望着我的鹤溟,“呵呵呵呵……难道这个就是……”我们一行五人顿时炸了锅。
“这什么名字,你们谁的佩剑啊?”“别问了”“我知道忘了什么事了,柳未染不识字”“快夸我,当时我灵机一动就想到宝相楼里你们俩互认法器的事!”“这跟识不识字好似无关,是柳大哥发音有问题吧?”几个声音来源依次是燕鹤白柳棠……
大家都以为自己听错,然后就看着五个人鬼鬼祟祟快步通过紫木槛就溜之大吉好似做贼。
总算进了正场入座高台,在座诸位正襟危坐,不为别的,只为至尊高位上端坐的龙袍帝王,我轻扫一眼,皇帝左边是吴贵妃,依旧是嫣红裙装含露媚生,金衣步摇绒翠点妆。皇后在右,茶色深褐绣云蝠纹沃裙,约是云禾公主新丧,服制显得素些。
接下来是官家贵人子女入场,只听得:“蟒雀宫摄政亲王!”“一品骠骑金戈将军!”“太傅顾氏!”“太尉孙氏”“涔霏宫兰寂公主!”“京卫中郎将!”“中书令狄氏!”“礼部尚书海氏!”“太府卿苏氏!”后面大小官员子女不计其数……果真是贵人气派,与方才仙风道骨又是另一番风格。
官家贵人进场时,道门诸人无论身份高低修为多少,皆起身拱手行礼直至贵人全部入立站定,相互拜礼后方才共同落座。
终于前戏结束,众人都在等皇帝发话,却没曾想还是那中气十足的总督开口:“箫鸣琤流山河万宁,林风乘化四海升平!箫林宴宾,诸位同饮!”原来开宴还需此番说辞流程,我们齐举眼前杯盏一抿入喉,甘凉清冽十分独特。“松露清雪……”棠雪喃喃道。
皇帝依旧神色淡然,他拂手一挥示意开始,总督便着手介绍箫林宴历史云云,过了很久才讲到有关比试的一些规矩:“本次箫林宴分文武两试,文试比文琴香棋,武试论射御器身,总共八试,各家族道门必须赛满方有成绩,同一人可参与多项比试,所得分数既计入团体又计入个人。赛试结果分总魁榜、翘楚榜,分论家族个人,脱颖而出者得彩!八场笔试过后还设有猎觅及乐宴两项习俗供各位放松游赏,现在宴开!”一阵掌声欢呼掀起,我听得还是云里雾里,悄悄跟鹤溟说:“我现在没法力,文试我来,武试你们看谁上吧。”
谁知道那燕予崧耳朵确实好得不得了:“以咱们的身手,武戏易如反掌。”
“是武试,你可别上去耍花枪后空翻啊。”鹤溟蹙眉看着燕予崧,虽然不是戏郎装扮,但是依然是白发红衣鲜艳夺目得很。然后他又扭头注意到柳未染一直抻着脖子左右看便问道:“你看什么呢?”
柳未染继续乱晃:“刚刚那些官家贵人进场太紧凑,我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你们说的保护对象追霁?三太子给我看过仙画,但是我还是没对上人。”
我也苦涩一笑:“确实太快了,人又多根本看不到他,没事儿,一会儿比开了不就知道他在哪了吗?”他点点头,好像嘴里又振振有词,我却没有听到了,因为总督的口令又下了:“文试优先进行,请参与诗文比试者移步凌波汀中央登记造册后准备比试,其余看客于湖心洲等待观看。文试顺序为香琴棋文。”
边跟着人群往凌波汀走,我们五人边商量着:“八场比试,我们有五人,公主,这可怎么分啊?”柳未染挠挠头问道。
我回答:“我应琴文两试。”写文章自小看母亲吟诵也有些门道了,至于琴艺,嫂嫂当年就是一曲《潇湘水云》名满天下,我管中窥豹也该有所浸淫。当然,也是因为武试我比不了,香道和下棋我又实在一窍不通。
棠雪自告奋勇:“那我去试香。”柳未染一拍手:“对啊,花仙比香太合适了。那我去比棋和器。”
“你居然会下棋?”我疑问道。柳未染尴尬一笑:“不会。”
“……”
他找补道:“啊呀,咱们又不是为了赢,那么认真干什么?”
鹤溟摇头:“咱们就算不赢,也是要名列前茅才行。”
柳未染一歪头:“为什么?”
燕予崧撇撇嘴:“还能因为什么?没听那总督老儿说,脱颖而出者得彩,我们又要查案又要去保护那个什么鸟,如果不先进了皇帝的眼帘,很多事情我们是没有权限去光明正大调用资源解决的。”
我道:“原来如此,那你们谁会下棋?”
无人应答。鹤溟:“就让柳兄去吧,输一场没什么,其他地方赢回来吧。”柳未染一阵沉默。
燕予崧:“我来射箭和灵器,你呢?”鹤溟道:“那我就去比御身两场。”如此愉快决定,不知不觉也到了凌波汀。
——凌波汀
湖心一洲,烟江水波,林山薄生云气,萋草雾露氤氲。我与棠雪和柳未染是文试参赛者,受人指引从湖心洲过雅风桥登上凌波汀,究竟是皇家园林,湖心洲地势高正可俯瞰凌波汀,而汀上亭台轩榭亦是一应俱全,宽敞怡人。
“这地方风景不错。”我叹然道。
柳未染点点头:“不过比起青丘来稍微逊色一点。”我轻轻白了他一眼:“人间能有如此仙境已是难得,你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然后我转头对棠雪微笑道:“一会儿你得先比试,跟着人进去就行,我和他在场外等你。”棠雪颔首也微微一笑,到底是花仙,容色姿丽自是不必多说,不笑时清秀,笑时娇艳难掩。不久,有几个朱衣宫装的女官正色道:“第一场香试即将开始,登记过后者随我等进入𦶟园。”
棠雪便跟着人群进入𦶟园,我和柳未染也找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既能仰观鹤溟燕予崧,又能清晰看到𦶟园情状的小凉亭,与制香赛场隔着一道水,不近不远正正好好。观这地方涉及纷繁复杂,各种建筑数不胜数,根本无法相信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汀洲。
因是比香,大多来参与的都是女子无论是官家小姐亦或是道门侠女,都跃跃欲试,我抬眼观看,考官是一位着深紫色宫装的姑姑,看着年岁三十上下,眉眼尽是凌厉,只听她道:“香者,玉炉沉水,仙风杳渺。上品之香,可凝神静气,可祛秽净身,乃是百年文人雅士追慕的风雅文趣。本次箫林宴为大家准备了齐全的香料草药、奇珍异宝以及若干香具,给诸位一个时辰选料制香,成品经我品验后前十名可盛以香囊传之于圣上娘娘,再从中选出五名作为最终结果,魁首计十彩,二甲八彩,三甲六彩,四甲三彩,五甲二彩,另选十名计一彩,其余人无彩,听明白了吗?”
人群中议论纷纷:“这比前几年规矩严啊……”
“那你是没十年前来过,我听我小姑说,那时候只选三个人,而且只给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能够制成什么香啊?”
“所以大家后来成品都不太好,就改了规矩吧。”我和柳未染虽然离她们有一段距离,但是我们并非凡人,故也听得一清二楚。我看着棠雪从容不迫地择选香料,心想芳使花仙的制香功力哪里是需要我去担心的呢?所以我一门心思放在观察其他人上,我一眼就看到了穆浅这位熟人正在一丛草药里精挑细选,还有身着青绿春桃缎面宫裙的娇俏女子正到处嗅嗅选了一些草药入筐,更有一身鹅黄色杭绸烟锦裙的女娘在仔细的品鉴一盘丁香,看来看去,我的眼神落在了一个身着浅青云萝轻衫的男子身上,在这女子擅长的活动上他显得格外突出。
我细细打量,只见他黑发如瀑,眼眸低垂,正拨弄着手中檀香细末,别人还在挑选环节,他却早已选定一座鎏金槐彩鸳鸯熏香炉,备了香铲香箸开始制作香胚,仿佛早就深谙制香之道才如此熟稔。
细究样貌更是不同凡响,肤色如玉,举止从容,香风熏熏之中公子亭亭如松,倏忽间他抬眼望了过来,我来不及收回目光被盯了正着,眸色澄澈若清湖无澜,他没有理会我这个贪看者,只是继续低眉着手制香,我瞧他手边放着一个杨妃色的香囊袋,看着是参赛赛制的容器,想着届时开榜品评好好注意一番,本想继续一观,但是已经被人发现了便不好再厚着脸皮看下去,转身正准备找柳未染搭话,结果空无一人。“嘿,人呢?”我左顾右盼望来望去,这地方这么大,他又惯是个爱看热闹的,这上哪找去?正想着,愤愤地踢了一块石头到路边,结果远处传来啊呀一声,我着慌还以为是我踢到人了,结果过去一看,果然是踢到人了。
是一身红衣的女子,腰束金色丝绦,虽打扮华丽但观其气质实在不像闺中小姐,果不其然一开口:“你没长眼睛吗?一天吃几桶饭啊?劲这么大?!”她边说边捂着头,我赶忙致歉查看伤势,掰开她手一看头上肤色正常并无红肿:“咦?”
“你管我叫姨干嘛?我们认识吗?别胡乱攀扯亲戚啊,我告诉你,你再……”话未说完我就把手捂在她嘴上示意她闭嘴:“打住打住,你这头上也没伤你捂什么啊?”我一脸不解。
她一下来劲儿了:“谁说的!那么大的石头要是被砸上早就没了!幸亏我躲得快,不然险些就头破血流了!捂一捂,不是庆幸我劫后余生吗?”然后她气愤一指,我的目光顺着过去,落在旁边水潭边,是一块雀卵大小的玉石,光泽莹润并非凡品,其间还隐隐带着几分浅紫色丝丝石纹,哪里是我刚才随便一踢的那块?
“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想一想?这玉石一看便价值不凡,我为何要随意踢出?”
“你不识货呗,又或者是你偷了别人家的宝物急于销赃想藏到这水中却不料被本姑娘撞见你这龌龊行径!”她越说越得意,张牙舞爪极度兴奋,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我把眉心一凝忽而舒展竟被逗笑:“你想象力挺强啊,既是销赃,为何打到人后又要主动现身关心你查看伤势?”
她撇嘴一笑冷哼一声:“哼!贼喊捉贼呗,好给你洗清嫌疑!没想到被我看穿了吧!”
没工夫和这种人折腾,我冷脸下来道:“无知愚昧之辈,不知你爹娘如何教养你这般一根筋的性子,我看你捂着右额,方才玉石可是从右侧飞来?”
她白了一眼气鼓鼓的不理睬,我也啧了一声狠厉地瞪她道:“不会说话?”她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我一下火冒三丈:“我方才一直在你左侧凉亭处,如何能打到你右边?而且你也记得这般细节却还是一口诬赖于我,我看不是你脑子不好使,是你心里找不到真凶就来随便找人出气还说的言之凿凿头头是道,这不是能力问题,是人品问题,你!人品有问题!”说着我还用力地指了她两下。
“你!你敢对我不敬!我要你好看!”这红衣女子甩其腰间鞭子就往我处打,原来那不是金色丝绦而是金丝细纹鞭。我将身一扭轻松避过她尽力一击。本来还沾沾自喜自己身手敏捷,忽然心下一凉:糟糕,忘了自己现下没了法力,这一下动起手来可如何是好?!
见我躲过,她更加生气,继续频繁扬鞭:“呸!你个丫头片子!我赤赪今日非打死你这个口无遮拦的妖女!”我毫无畏惧正准备见招拆招,结果一个看似她贴身婢女的小鬟低声下气地跑了过来嘀咕着说了一些,惹得赤赪一阵不悦:“你不会高声些吗?舌头要是不会使就拔了下酒去!”吓得小鬟一愣,更加哆嗦地说不清话,赤赪见势就要打下去,我空手上前一接,最终本来落在小鬟脸上的鞭子变成了一阵无伤害的鞭风,看得赤赪一阵错愕,我从容道:“鞭是好鞭,但还要看谁用,落到你这个蠢材手中,我空手足以相接。”说完用力一拽,金丝鞭从赤赪手中脱去,她尖声一叫,我顺势将鞭抛至地上。方才情急一时间上手去接,本来做好了被打飞的打算,谁曾想竟然接住了,难道是鹤溟给的护心鳞?
小鬟躲在我身后不敢言语,赤赪狠得直咬后牙:“妖女!小络你个贱蹄子,还不快过来!给我把鞭子捡起来!”这后半句是对地上那个小鬟说的,原来她叫小络。小络爬起来去拾捡,我本欲阻拦但她整个人显得觳觫战栗,我也不好强迫她听我说话。小络将鞭子递给赤赪,结果一接过去第一鞭就抽到了小络的身上,她本就年纪不大又身量瘦小,直接被抽的向后掀了过去,我一恼:“你做什么?!”
她听到我的声音手中动作更狠厉了:“多管闲事,我教训自家奴仆与你何干?”说着就要抽下,我直接一腿踹在她腰上夺回金纹细鞭转手扔到水潭里,嘴里啐了一声:“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对人非打即骂?”
她被我一脚踹的不轻,半天坐立不起来,狠道:“你又好到哪里?还不是对我动手!”
我把眉一挑轻笑:“你也算人?”
赤赪:“你……你才不是人呢!”
“嗯,你说得对。”说罢我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赤赪一个人疑惑又气急败坏的目光。但是我忽略了一件事,我并没有处理好小络这个小姑娘。
等我收拾完赤赪再四处寻找柳未染,却发现他在一处矮楼上伸直脖子眺望,我喊道:“你看什么呢?”柳未染说:“那边制香结束了,好像正在品评呢?”
“啊?这么快吗?”
柳未染:“快吗?一个时辰了呀。”
原来我在找柳未染和与赤赪纠缠阶段过中,参赛的她们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我匆步上楼寻了个绝佳位置侧耳聆听远处香试会场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