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山庄晨雾氤氲,仿若轻纱漫卷,尚未全然消散。沈清欢莲步轻移,手中稳稳端着药碗,款穿过那曲折回廊。脚下不意间踩到一片落叶,只听得一声细微“咔嚓”,恰似静谧中轻拨的琴弦。
就在这瞬息之间,前方路砚之的房门仿若鬼魅般悄然开启,一道白影如电般闪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剑锋已悄然抵在她如雪的喉间。
“路……路砚之?”沈清欢顿时气息一滞,手中药碗于托盘之上微微震颤,似是被她的惊惶所感染。
剑锋陡然间如电收回,路砚之一袭素白单衣,卓然立于廊下。墨发肆意披散,宛如泼墨画卷。其眼中那凌厉杀意,恰似潮水般迅速退去,转而恢复成平日里的冷澈如渊。此刻,晨光轻柔洒落,为他那如刀刻般的轮廓,细细镀上一层淡金,恰似谪仙自九霄临世,遗世而独立。
“抱歉。”他的声音清冷似冰,不带一丝温度,将长剑缓缓收回鞘中,“我方才以为又是刺客来袭。”
沈清欢下意识轻抚喉咙,那里仿佛仍残留着剑锋的森寒之意。路砚之的警觉与出剑之快,远超常人所料——即便重伤初愈,他依旧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药人战士,浑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
“你的伤……已然能练剑了?”她眸光流转,落在他执剑的右手上。只见那指节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丝毫瞧不出半月之前,这手腕之上还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路砚之微微颔首,神色淡然:“药人之恢复力,本就异于常人。”他略作停顿,难得地又多解释一句,“况且柳姑姑的医术,确实堪称一绝。”
“每次见你都是不同的武器,从真到短刀到匕首到剑,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沈清欢莲手轻抬,将药碗递予他,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他掌心。路砚之没有回复,伸手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间,一滴黑色药汁顺着他那线条优美的下颌缓缓滑落。沈清欢下意识伸手欲擦,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肌肤之时,蓦然停住,转而递上一方素净的帕子。
“多谢。”路砚之接过帕子,动作优雅从容,轻轻拭去药渍。即便在这等日常琐事之上,他依旧保持着令人惊叹的仪态,那是深入骨髓的高贵,与药人独有的野性危险,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令人移不开目光。
江南的雨,向来来得毫无预兆。沈清欢静立在柳家别院的廊下,凝望着檐角如断线珍珠般滴落的雨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封已然皱巴巴的信笺。此信乃是药王谷谷主留给她父亲的,承载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清欢。”身后陡然传来路砚之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宛如古钟轻鸣。她回首望去,不知何时,他已悄然站在她身后,高大挺拔的身影,仿若一座巍峨山峦,挡住了大半风雨。“姑姑让我们前往书房。”
沈清欢缓缓转身,目光对上了路砚之那如墨般深邃的眼眸。自逃离药王谷以来,这个男人便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畔,仿佛一堵沉默而坚实的墙,为她隔绝了所有潜在的危险。
“你猜姑姑会告知我们何事?”沈清欢轻声问询,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信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路砚之的目光在她微微发白的指节上稍作停留,随即淡然吐出两个字:“真相。”他的声音冷硬似铁,却莫名让沈清欢感到一阵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艰难险阻皆不足为惧。
柳如烟的书房内,袅袅熏香弥漫,似是为这空间增添了几分神秘。这位江南柳家的掌权人,一袭素衣淡雅出尘,然而眉目之间,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凌厉锋芒,恰似藏于鞘中的宝剑。她抬手示意两人入座,而后亲手为他们斟上两杯香茗,茶香袅袅升腾,仿若为这凝重的氛围添了几分舒缓。
“沈家之事,你们知晓多少?”柳如烟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直直看向沈清欢与路砚之。
沈清欢只觉喉咙发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柳如烟自案几下方取出一封密信,轻轻推至两人面前,“此乃几日前从太子府中截获的密报。”
路砚之先一步伸手拿起信笺,缓缓展开。沈清欢凑近看去,只见信上赫然写着:“长生之秘为虚,需速将沈砚舟除之,免泄药人之事。”
“长生……竟是谎言,却引得太子大动干戈,父亲更是不惜挖掉母亲的骨,若早知是谎言,父亲……”沈清欢的声音微微发颤,仿佛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柳如烟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与不屑,“从头至尾皆是骗局。太子利用你父亲寻觅长生不老之药,而你父亲……”她稍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挖了你母亲的骨,妄图从中提取‘素心引’,献予太子以邀功。”
沈清欢本能地想要反驳,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太过急促,以致桌上茶杯被打翻,茶水在案几上蜿蜒流淌,恰似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她张了张嘴,却发觉竟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言辞,满心的震惊与悲愤,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轻轻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路砚之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仿佛冬日里的暖阳,“坐下,听姑姑说完。”
“你父亲是执念太深,着了魔障。”柳如烟幽幽叹息,眼中满是惋惜,“药王谷前任谷主留下的那封信,便是对他的警告。只可惜他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直至太子的人发现那封信,意识到长生不老根本是个荒诞不经的骗局。”
沈清欢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般的痕迹,“所以太子屠我全家,竟是为了……”
“为了灭口。”路砚之冷冷接过话头,声音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走私盐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太子以活人进行药人实验之事,若传扬出去,他的储君之位必将不保。”
柳如烟微微点头,深表赞同,“不仅如此,太子还觊觎你体内的‘素心引’。”她目光转向沈清欢,眼中满是怜惜,“你母亲临终前,将药王谷秘术刻入你体内,本意是为了护你周全,却不想反倒成了引祸上身的根源。”
窗外,一道耀眼的闪电如蛟龙般劈过,瞬间照亮了沈清欢那苍白如雪的脸。她心中突然如醍醐灌顶,似是明白了什么,急忙转向路砚之,“所以你的血与我的‘素心引’相结合……”
“只能是毒药。”路砚之面无表情地接口,神色冷峻如冰,“长生药本就是个弥天大谎,只是太子之前不知,亦或是他明知是假,却依旧心存侥幸,不愿相信。”
沈清欢胸口剧烈起伏,仿若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她不禁想起路砚之在药王谷救她之时,滴入她口中的血,又想起那些追杀他们之人眼中那疯狂而贪婪的渴望。原来,从始至终,她与路砚之都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小小棋子,被人肆意摆弄。
“为何要告知我们这些?”路砚之突然发问,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犹如受伤的孤狼。
柳如烟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着几分深意,“因为你们有权知晓真相。更为重要的是……”她缓缓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走到窗前,目光望向远方,“太子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他已然派谢昭明南下,不日便将抵达江南。”
沈清欢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若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谢昭明——那个亲手处决她父亲的刽子手。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路砚之的衣袖,指尖用力,仿佛要将那布料揉碎。她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紧绷的肌肉,那是一种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我们该当如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竟陌生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人,带着一丝绝望与无助。
路砚之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安心。“逃。”他简短而有力地说,眼中闪烁着沈清欢从未见过的狠厉光芒,仿若燃烧的火焰,“而后反击。”
柳如烟缓缓转身,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似有深意。“砚之说得在理。你们需暂避锋芒,与此同时……”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轻轻放在桌上。玉佩温润剔透,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暗中查探太子与药人实验的真相。这是我这些年苦心收集的线索。”
沈清欢伸手拿起玉佩,触手一片冰凉,似是带着岁月的沉淀。玉佩之上,雕琢着精致繁复的纹路,那纹路宛如一幅细腻的画卷,虽历经岁月侵蚀,却依旧清晰可辨。只见线条婉转流畅,曲折间似在勾勒着一段神秘而不为人知的故事。
仔细端详,玉佩的样式隐约透露出宫里的风范。那规整严谨的构图,恰似宫廷建筑般秩序井然,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独有的尊贵与典雅。其边缘处的装饰,精致而繁复,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华丽感,仿佛只有在那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才能孕育出如此这般独具匠心的设计。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路砚之,却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那双平日里总是冰冷如霜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们定会查清一切。”路砚之对柳如烟说道,然而目光却始终未从沈清欢脸上移开,仿佛她是这世间唯一的焦点,“也定会让太子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代价。”
雨声渐大,仿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沈清欢只觉路砚之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腕,那触感犹如羽毛轻拂,却又似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一起。我信你。”她轻声说道,反手紧紧回握住路砚之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窗外,江南的雨幕如同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将一切罪恶与阴谋悄然笼罩。但沈清欢心中明白,真相终有一日会如这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一般,清晰可见,纤毫毕现。
路砚之低头看着她的小手覆在自己腕上,没有挣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为何如此信我?”
“因为你是路砚之。”沈清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坚定如磐,仿佛这简单的五个字,便是她所有的信仰。
路砚之眸色渐深,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最终却只是轻轻抽回手,声音略带一丝沙哑:“回京吧,清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们回京。”
言罢,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而孤绝,恰似夜幕中一座遗世独立的山峰。沈清欢凝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融入那如水的月色之中,心中既酸楚又甜蜜——这个看似冷若冰霜的男人,实则内心炽热如火,只是那火焰,被他深深藏于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