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沈清欢的发梢滴落，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她已经在这片山林中跋涉了七天七夜，脚上的布鞋早已磨破，露出渗血的脚趾。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不敢停下——身后的追兵随时可能发现她的踪迹。
“翻过这座山，就是江南地界了...“沈清欢靠在一棵老松树下喘息，从怀中掏出已经干硬的饼子，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这是她从药王谷带出的最后一点干粮。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冲刷不掉脑海中路砚之最后转身迎敌的画面。那个轻如蝶翼的额头之吻，仿佛还残留着温度。沈清欢紧紧攥住挂在颈间的两枚玉佩——一枚是母亲留给她的素心引，另一枚是路砚之临别相赠的信物。
“我一定会找到柳如烟...一定会...“她喃喃自语，强迫自己站起来继续前行。
山路越来越陡峭，雨水将泥土冲刷得松软湿滑。沈清欢几次险些跌落悬崖，全靠抓住突出的树根才化险为夷。当夜幕降临时，她终于爬上了山顶，远处隐约可见点点灯火——那是江南的第一个小镇。
希望给了沈清欢最后的力量。她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却在半山腰处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分头搜！那丫头肯定逃不远！“一个粗犷的男声从下方传来。
沈清欢立刻伏低身子，躲进路旁的灌木丛中。透过雨幕，她看到五六个身着黑衣的骑士正举着火把四处搜寻，其中一人手中还牵着一条凶猛的猎犬。
“该死...“沈清欢屏住呼吸，慢慢向后挪动。猎犬突然抬起头，朝她的方向嗅了嗅，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那边有动静！“一个黑衣人喊道。
沈清欢知道藏不住了，转身就往山上跑去。身后立刻传来追兵的喊叫声和马蹄声。她不顾一切地奔跑，树枝抽打在脸上也感觉不到疼痛。
“嗖“的一声，一支箭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沈清欢改变方向，钻入一片密林。追兵不得不下马步行追赶，但距离仍在不断缩短。
就在沈清欢几乎力竭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湍急的山涧。她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火把光亮，一咬牙，跳入了冰冷的水中。
激流立刻卷着她的身体向下游冲去。沈清欢拼命挣扎着将头露出水面，却撞上了一块突出的岩石。眼前一黑，她失去了知觉...
...
温暖。这是沈清欢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绣有柳叶纹样的锦被。房间简洁雅致，窗外传来悦耳的鸟鸣声。
“你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沈清欢转头，看到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妇人面容端庄，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眼角下一颗泪痣，与路砚之的一模一样。
“柳...柳姑姑？“沈清欢挣扎着想要起身。
妇人微微挑眉：“你认识我？“
沈清欢急忙从颈间取下那枚玉佩：“这是路砚之给我的，他说...您是他的姑姑。“
柳如烟——现在沈清欢确定就是她——接过玉佩，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柳“字，眼中闪过一丝哀伤：“砚之那孩子...他还活着吗？“
沈清欢的喉咙突然哽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不知道...我们被太子的人追杀，在药王谷...他让我先走...“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这些天的经历，从父亲被杀到药王谷的发现，再到路砚之为她断后。
柳如烟静静听完，起身走到窗前：“药王谷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三天前，我的探子回报说谷中发现了十几具尸体，都是太子府的侍卫。“她转身，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但没有砚之的。“
沈清欢的心猛地一跳：“您的意思是...“
“药人没那么容易死。“柳如烟走回床边，递给沈清欢一杯热茶，“尤其是砚之这样的'完美药人'。“
“完美药人？“
沈清欢突然想起药王谷密室中发现的记载：“药王的文献中也提到过这点！“
柳如烟点点头：“现在...“她突然伸手按住沈清欢的肩膀，“把你从药王谷带出的东西给我看看。“
沈清欢毫不迟疑地从枕边取出贴身藏着的包袱，拿出那些文献和那张神秘的绢布。柳如烟快速浏览着，当看到那张绢布时，她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果然如此...“她轻声说，
沈清欢急切地问：“那路砚之现在会在哪里？如果他还活着...“
柳如烟沉思片刻：“首先，你需要恢复体力。你身上有多处擦伤，肋骨也有轻微骨裂，至少需要休养三日。“她站起身，“这里是柳叶山庄，我的地盘，太子的人不敢轻易来犯。你安心养伤，我会派人打探砚之的消息。“
“可是...“
“没有可是。“柳如烟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你想救砚之，就必须先保全自己。素心引的传人若死了，这一切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沈清欢惊讶地瞪大眼睛：“您知道素心引？“
柳如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沈清欢。她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好休息吧。“柳如烟向门口走去，“晚饭时我会派人来叫你。届时，我们再详谈。“
柳如烟离开后，沈清欢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思绪万千。这一切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父亲既然为太子效力，又为何被抄家斩首，路砚之又是否真的还活着？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枝头，唱着婉转的歌。沈清欢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再次陷入梦乡。这一次，她梦见了路砚之，他站在远处向她微笑，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她怎么也听不清...
...
三天后，沈清欢的伤势好转不少。柳如烟每日亲自为她熬药，并安排侍女为她梳洗更衣。柳叶山庄占地广阔，亭台楼阁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柳树之间，处处透着江南园林的精致与典雅。
第四天清晨，沈清欢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柳如烟的贴身侍女春桃，脸色异常紧张：“沈姑娘，夫人请您立刻去前厅！有要事相商！“
沈清欢心头一紧，匆忙披上外衣跟着春桃穿过曲折的回廊。前厅里，柳如烟正在与几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低声交谈。看到沈清欢进来，她立刻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有砚之的消息了。“柳如烟直截了当地说，脸上表情复杂，“他还活着，但情况不妙。“
沈清欢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在哪里？“
“在距离药王谷三十里的一个猎户小屋中。我的探子发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有七处刀伤，最严重的是腹部的贯穿伤。“柳如烟快速说道，“更糟的是，他体内的药人毒素因为过度使用而失控，正在反噬他的五脏六腑。“
“我们得去救他！“沈清欢转身就要往外冲。
柳如烟一把拉住她：“冷静！我已经派了最好的大夫和'青柳'的精锐前去接应。但即使能把他带回来，要救他也非易事。“
“青柳？“
“反抗太子的秘密组织。“柳如烟简短地解释，“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要救砚之，需要两样东西——柳家的'回魂丹'和素心引的秘术。“
沈清欢毫不犹豫地取下颈间的玉佩：“告诉我该怎么做。“
柳如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微微点头：“首先，我需要你完整地告诉我，你母亲临终前是如何将素心引传授给你的。“
沈清欢回忆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母亲用血脉之力把素心引纹在我的骨里……“
“果然如此...“柳如烟喃喃道，“那看来只能用我的方法冒险一试了”
柳如烟走到一个古旧的药柜前，取出一只青瓷小瓶：“这里面是'回魂丹'，能暂时压制砚之体内的毒素。但要彻底治愈他，需要你以素心引引导他体内紊乱的气血回归正轨。“她严肃地看着沈清欢，“这很危险，不仅对你，对砚之也是。如果控制不好，两种力量相冲，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我一定能做到。“沈清欢坚定地说。
柳如烟凝视她片刻，突然问：“你为什么如此在乎砚之？仅仅因为他是你的同伴吗？“
沈清欢没有立即回答。她想起路砚之为她挡下的每一刀，想起他在逃亡路上背着她走过的每一里路，想起那个雨夜里他轻如蝶翼的吻...
“因为他值得。“最终，她轻声说道，“因为他从未放弃过我，所以我也不会放弃他。“
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好。他们最快今晚能到。在此之前，我需要教你一些基本的心法，帮助你控制素心引的力量。“
...
夜幕降临时，整个柳叶山庄都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中。沈清欢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按照柳如烟的指导静坐调息，为即将到来的治疗做准备。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喊叫声。沈清欢跳起来冲向大门，柳如烟紧随其后。
山庄大门外，五六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正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抬下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浑身是血，面色青紫，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但沈清欢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路砚之——她永远不会认错那双手，那双曾经温柔地捧起她脸颊的手。
“快！抬到药室去！“柳如烟指挥道，同时拉住一个青衣人问，“情况如何？“
“很糟，夫人。“青衣人低声回答，“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在发烧说胡话了。路上吐了三次血，最后一次是黑色的。“
沈清欢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跟着担架来到山庄后院的药室，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各种药材和器械。柳如烟迅速检查了路砚之的状况，脸色越来越凝重。
“毒素已经侵入心脉，“她简短地说，“必须立刻开始治疗。沈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她走到路砚之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温暖有力的手，如今冰冷得可怕。
“按照我教你的步骤来。“柳如烟将回魂丹递给沈清欢，“先服下这个，然后激活素心引。记住，引导而非强迫，就像引导河水归渠一样。“
沈清欢小心地将丹药放入路砚之口中，帮助他吞咽下去。然后她取出玉佩，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上面。玉佩立刻发出淡淡的红光，表面的纹路开始流动，如同活物一般。
柳如烟和其他人退到一旁，给沈清欢留出空间。沈清欢闭上眼睛，回忆母亲临终前教她的口诀，轻声念诵起来。随着咒语的进行，玉佩的红光越来越盛，逐渐笼罩了路砚之的全身。
沈清欢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从玉佩流入她的体内，又通过她与路砚之相握的手传递给他。这种感觉既温暖又刺痛，如同千万根细针在血管中流动。
路砚之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口中溢出黑色的血液。
“坚持住！“柳如烟在旁提醒，“这是毒素在被逼出！“
沈清欢咬牙继续，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感到一阵阵眩晕，仿佛生命力正在被抽走，但她不敢停下。红光中，她看到路砚之皮肤下的青紫色血管开始慢慢恢复正常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路砚之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沈清欢精疲力竭地松开玉佩，瘫倒在床边。柳如烟立刻上前检查路砚之的状况，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他挺过来了。“柳如烟轻声说，“毒素已经退去大半，剩下的需要慢慢调理。“
沈清欢想笑，却只流出了眼泪。她勉强撑起身子，伸手轻轻抚平路砚之紧皱的眉头。
“他会好起来的，“柳如烟扶起沈清欢，“但你消耗太大，需要立刻休息。“
沈清欢摇摇头：“我想留在这里...陪着他...“
柳如烟叹了口气，没有强迫她离开，只是让人搬来一张软榻放在床边：“那就在这里休息吧。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沈清欢感激地点点头，在软榻上躺下。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路砚之的脸，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渐渐地，极度的疲惫征服了她，她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
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入药室时，沈清欢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猛地坐起，看到路砚之正虚弱地试图撑起身子。
“别动！“她几乎是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路砚之茫然地眨了眨眼，目光聚焦在沈清欢脸上时，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我...不是在做梦？“
沈清欢摇头，眼泪再次涌出：“不是梦。我们都活着。“
路砚之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你找到柳姑姑了...“
“嗯。“沈清欢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找到她了。她也救了你。“
路砚之环顾四周，认出了这是柳叶山庄的药室。他的目光最终回到沈清欢脸上，嘴唇微微颤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清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身轻轻抱住了他，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欢迎回来，路砚之。“
门外，柳如烟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眼中既有欣慰，又有一丝忧虑。她知道，这对年轻人的磨难还远未结束——太子的势力遍布朝野，而他们手中掌握的秘密，足以引发一场腥风血雨...